萧珩清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一字一句,狠狠扎进晚棠的耳膜,首抵她濒临崩溃的神经!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威压和冰冷的审判,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那滴刺目的、洇染了鹰眼的鲜红朱砂,被他用修长的手指捏着,如同拎着一片染血的残羽,轻飘飘地扔在了晚棠脚前的金砖地面上。
薄薄的宣纸飘落,无声无息。那只被“血泪”模糊了左眼、显得狰狞诡异的双头鹰徽,正正地对着晚棠惊恐的视线!猩红的颜色在冰冷光滑的金砖映衬下,刺眼得如同刚刚流淌出的新鲜血液!
剜目?!
他在说什么?!他是在问这滴朱砂?还是在问…这鹰徽背后代表的通敌之罪?还是在问…她这颗藏着滔天秘密、充满“僭越”之念的心?!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晚棠的咽喉!她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她死死低着头,视线却无法从那片刺目的鲜红上移开分毫!那红色,仿佛带着灼烧灵魂的温度,烫得她眼睛生疼!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浓烈的松木冷香混合着朱砂特有的、微带铁锈气的刺鼻味道,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萧珩不再言语。他重新负手,踱步回到那扇巨大的雕花长窗前。晨光勾勒着他挺拔而孤高的背影,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跪伏在地的晚棠完全笼罩其中。
他在等。
等她的回答。
或者…等她的崩溃。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一寸寸碾碎着晚棠仅存的意志。冷汗早己浸透了她单薄的内衫,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她知道,沉默即是罪证!任何试图辩解或否认的言语,在萧珩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和苍白!
“奴…奴婢…” 晚棠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剧烈颤抖的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奴婢…愚钝…不知…殿下…何意…”
她选择了最卑微、最无知的姿态。这是她唯一的盾牌。
“不知?” 窗前,萧珩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他并未转身,只是微微侧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晚棠剧烈颤抖的脊背。
“那便…做点你能‘知’的事。”
他缓缓抬起手,枯瘦如竹、戴着墨玉扳指的食指,随意地点向书案的方向。
“用朱砂…”
“把那个‘东西’…”
“原原本本…”
“拓下来。”
拓…拓下来?
用朱砂…拓印那块通敌的玉佩?!
晚棠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让她亲手拓印沈巍通敌的铁证?!萧珩…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在试探她是否认得这徽记?还是…想借她的手,留下这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罪证?!
巨大的混乱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这差事,接是死!不接…更是死路一条!无论怎么样都是死。
“怎么?” 萧珩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压迫,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下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还是…”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淬了毒的冰刃,“你心里…有‘鬼’?”
“鬼”字一出,晚棠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窒息!她不敢再有任何迟疑!
“奴…奴婢遵命!”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和颤抖!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膝盖因为之前的撞击和恐惧而疼痛难忍,每一步都踉跄着,如同踩在刀尖上,扑向那张巨大的紫檀书案!
书案上,那块莹白温润、却象征着滔天罪孽的玉佩,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宣纸旁。旁边,是那方盛着浓稠如血朱砂的砚台,和那支刚刚滴落了“血泪”的狼毫笔。
鲜红的朱砂,刺鼻的气味,如同无形的警告。
晚棠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她首先抓向那块玉佩。入手温润细腻,触感极佳,却让她感觉像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那冰冷的玉质下,仿佛蕴藏着焚毁一切的业火!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拿捏不住!
她强迫自己冷静!用左手死死按住右手颤抖的手腕!深呼吸!再深呼吸!浓烈的朱砂气味呛得她喉咙发痒,却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冰冷的清醒。
不能慌!
这是证据!
是扳倒沈巍、甚至牵连赵崇山的铁证!
必须拓好!必须完美地拓印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翻转过来,让刻有双头鹰徽的那一面朝上。线条凌厉的鹰徽在晨光下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冰冷的、睥睨众生的蛮荒气息。
然后,她伸出依旧颤抖的右手,抓向那支沉甸甸的狼毫笔。笔杆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她将笔尖缓缓探入砚台中那浓稠如血的朱砂里。鲜红的膏体迅速包裹了柔软的笔尖,欲滴。
屏住呼吸!
手腕悬停!
对准玉佩上那狰狞的鹰徽!
狼毫笔尖饱蘸着浓稠如血的朱砂,悬停在玉佩上方不足一寸之处。
晚棠的手腕,连同她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笔尖的朱砂随着她的颤抖而微微晃动,如同即将滴落的血珠,随时可能坠落,污损了下方那价值连城、却也象征着滔天罪孽的玉佩!
冷汗,大颗大颗地从晚棠的额角、鬓发间渗出,顺着她苍白紧绷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紧握笔杆、指节泛白的手背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内心的灼烧和恐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书案后,那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她颤抖的手腕和那支饱蘸朱砂的笔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她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像是在悬崖边缘跳舞,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拓印…
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万分!
朱砂的浓稠度、笔尖的湿度、下笔的力度、覆盖的均匀程度…稍有差池,要么拓纹模糊不清,失去作为证据的效力;要么朱砂沾染玉面,污损了这“御赐之物”,便是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更何况…她此刻心神激荡,手腕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不行!
必须稳住!
为了春桃弟弟的军牌!为了白家的血海深仇!为了这唯一可能翻盘的铁证!
晚棠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手臂的颤抖!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右手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却奇迹般地让她狂跳的心脏和失控的手腕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冰冷的稳定!
就是现在!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死死锁定玉佩上那只双头鹰徽的每一条细微纹路!摒除一切杂念!忘掉身后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忘掉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笔尖,带着千钧重负,缓缓落下!
柔软的狼毫尖端,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冰凉光滑的玉面!的朱砂,如同最驯服的颜料,在笔尖与玉石接触的瞬间,被均匀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覆盖上那凸起的、线条凌厉的鹰徽轮廓!
一点…
一线…
由边缘向中心,由粗犷的鹰翼向细微的鹰喙…
晚棠屏住了呼吸,全部的感官和意志都凝聚在笔尖那方寸之地!她的动作缓慢到了极致,也稳定到了极致!手腕的颤抖被强行压制在最小的幅度内!朱砂均匀地覆盖在徽记的凸起部分,没有一丝多余的流淌,也没有留下任何空白!
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顺着脖颈流下,在单薄的宫女服领口洇开深色的痕迹。左肩的伤口因为过度紧绷而传来阵阵尖锐的抽痛,但她浑然不觉。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书房里只剩下她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笔尖在玉面上极其轻柔的摩擦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越来越近的寒风声。
终于,那狰狞睥睨的鹰首轮廓,被鲜红的朱砂完全覆盖!只剩下最中心、最精细的鹰眼部分!
这是最难的部分!鹰眼极小,线条极其锐利,稍有不慎,朱砂便会溢出,模糊了眼神的凌厉,甚至污染周围的玉面!
晚棠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笔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俯得更低,几乎要贴到书案上。笔尖的朱砂己经消耗大半,需要重新蘸取。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笔,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就在笔尖即将离开玉面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听雪阁前院的方向炸响!伴随着女人尖利刺耳、充满了刻骨怨毒的厉喝,如同利刃般穿透层层门窗,狠狠劈进死寂的书房!
“给本妃搜——!!!”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偷了本妃玉佩的贱婢揪出来!!!”
是沈月璃!!!
“给本妃搜——!!!”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偷了本妃玉佩的贱婢揪出来!!!”
沈月璃那尖利怨毒、如同淬了剧毒的嘶吼,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书房内死水般的寂静!也如同最狂暴的惊雷,狠狠劈在晚棠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轰——!!!
晚棠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巨大的惊骇让她魂飞魄散!手腕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抖!
就在这心神剧震、魂不附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手中那支刚刚抬起、笔尖还饱蘸着浓稠如血朱砂的狼毫笔,因为手腕失控的剧烈一抖——
一滴欲滴、猩红刺眼的朱砂液,如同被甩出的血珠,脱离了笔尖的束缚,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不祥的弧线!
不偏不倚!
精准无比!
狠狠滴落——
砸在书案上那块莹白温润、刻着双头鹰徽的玉佩表面!
“啪嗒!”
一声清脆而细微的轻响!
那滴浓稠如血的朱砂,如同恶毒的眼瞳,正正地落在了玉佩上——
那只刚刚被晚棠用朱砂精心覆盖、线条凌厉、睥睨展翅的双头鹰徽的——
**右眼之上!**
猩红的颜色瞬间在冰凉光滑的玉面上洇开一小片!将那原本即将完成拓印、象征着通敌铁证的鹰之右眼,完全覆盖、污损!
玉佩…被污了!
沈巍通敌的铁证…被她亲手毁了?!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晚棠彻底淹没!她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握着笔的手猛地一松!
“哐当!”
沉重的狼毫笔脱手坠落,狠狠砸在坚硬的书案边缘!饱蘸的朱砂飞溅开来,如同喷溅的鲜血,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桌面上,甚至溅到了晚棠浅碧色的宫女服袖口!
一片狼藉!
触目惊心!
晚棠僵立在原地,面无人色,如同瞬间被抽走了魂魄!她死死盯着玉佩上那片刺目的猩红污渍,大脑一片空白!完了!彻底完了!污损御赐之物!毁坏通敌证据!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书房的死寂被彻底打破!窗外,沈月璃尖利的咆哮、太监宫女惊慌的奔跑声、翻箱倒柜的嘈杂碰撞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听雪阁前院显然己经乱成一团!
而书房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窗前,萧珩缓缓转过身。
清冷的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眸子,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书案上的狼藉——污损的玉佩、飞溅的朱砂、失魂落魄的晚棠。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薄唇,极其轻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那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冷意,缓缓扫过晚棠溅上朱砂的袖口,扫过她惨白如鬼的脸,最终,落在了那块被猩红污了右眼的玉佩之上。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外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书房内,只剩下晚棠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和那滴落在玉佩上的猩红朱砂,在晨光下无声地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萧珩缓缓抬起手。
那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并未指向污损的玉佩,也未指向失魂的晚棠。
他的食指,如同索命的符咒,极其缓慢地、精准无比地指向了——
晚棠那溅上了点点猩红朱砂的、浅碧色的宫女服袖口!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死死钉在那几点刺目的猩红之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
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晚棠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看来…”
“你不仅‘在意’它…”
“还…”
“很会‘用’它…”
萧珩那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残酷和毫不掩饰的嘲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晚棠的耳膜!
“用”它?!
晚棠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浑身猛地一僵!巨大的恐惧让她瞬间停止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知道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鬼枯藤粉”!他知道赵崇山的恶疾!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那指向她袖口的手指,那冰冷戏谑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她彻底钉死在罪人的刑柱上!袖口上那几点刺目的猩红朱砂,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赵崇山亲兵营士卒喷溅的鲜血!化作了她下毒时残留的致命粉末!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人证(陈安取走的毒簪)!物证(袖口的“朱砂”和可能残留的药粉痕迹)!甚至…动机(她对赵崇山的刻骨仇恨)!都摆在了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面前!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晚棠彻底淹没!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下去!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力气,被这致命的指控彻底抽空!
然而,就在这万念俱灰、等待最终审判降临的瞬间——
“砰!!!”
听雪阁西厢房的方向,猛地传来一声更加粗暴、更加响亮的撞门声!紧接着是沈月璃那怨毒到极致的尖利嘶吼,如同淬毒的匕首,穿透门窗狠狠扎了进来!
“贱婢!给本妃滚出来!!”
“敢偷本妃的命根子!本妃要将你碎尸万段!!!”
随着这声怨毒的嘶吼,一阵极其猛烈的寒风,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猛地从听雪阁前院的方向席卷而来!
“哐当——!”
书房那扇并未关严的巨大雕花长窗,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猛烈狂风狠狠撞开!沉重的窗扇撞击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冰冷的狂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狂暴的野兽,瞬间冲入温暖的书房!吹得书案上的宣纸哗啦乱飞!吹灭了角落里几盏摇曳的烛火!吹得晚棠单薄的宫女服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狂风灌入、室内气流剧烈扰动的瞬间——
晚棠那被朱砂溅污、又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的浅碧色袖口,在狂风的猛烈吹拂下,如同挣扎的蝶翼,剧烈地翻飞起来!
一股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淡淡土腥气和微苦药香的淡黄色粉末,如同被惊起的尘埃,瞬间从她袖口的撕裂处和褶皱的缝隙里——
被狂风席卷而出!
飘飘洒洒!
如同细微的黄色沙尘!
在书房内狂乱的气流中,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