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一片狼藉,冰冷的地面上散落着青瓷碎片,像一地凝固的泪珠。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白玉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蜷缩在阴影里,脸颊埋在膝盖上,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布料。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父亲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晃动,演武场上纵马扬鞭的自由,书房里撒娇耍赖的温暖…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冰冷的水晶,看得见,却再也触摸不到。这华丽的慈宁宫,成了吞噬她的巨兽之口。王公公那怨毒的眼神,药箱里那朵妖异的彼岸花,还有太后呕出的那抹暗褐…都像冰冷的刺,扎在她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星,瞬间灼痛了她的意识。她猛地抬起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泪水洗过的眼睛,反而更加清亮,里面燃烧起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必须自救!必须把消息传出去!父亲…父亲一定在想办法!她不能坐以待毙!
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最终落在那个陪伴她多年的紫檀木药箱上。药箱静静地躺在翻倒的高几旁,像一块沉默的礁石。那里面,是她唯一的武器和希望。
她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恐惧而有些麻木。她走到药箱旁,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瓷,将药箱扶正。指尖拂过冰凉的箱盖,那朵隐藏在暗格里的彼岸花仿佛在灼烧她的指尖。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打开了药箱的盖子。
不是为了彼岸花,是为了寻找一线生机。
她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动作轻柔却迅速:装着金针的皮囊,贴着标签的瓷瓶(安神散、止血膏、清心丸…),几卷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医书…她的目光在那些熟悉的物件上快速掠过,带着医者的冷静审视。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
她的指尖停留在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靛蓝色粗布荷包上。这是春喜那丫头前几日硬塞给她的,说是新求的平安符,里面装着庙里求来的香灰和几颗干瘪的茱萸籽,让她随身带着辟邪。
香灰…茱萸籽…
白玉皖的眼睛猛地一亮!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如同电光般在她脑中成形!
半个时辰后。
偏殿的门被轻轻叩响,依旧是那个送药的老宫人。她动作迟缓僵硬地将一碗新熬的、散发着正常药味的汤药放在清理出一块空地的桌案上,浑浊的眼睛毫无焦点地扫了一眼坐在桌旁、脸色似乎更加苍白的白玉皖,便又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白玉皖确认门闩落下,立刻起身。她没有去碰那碗药,而是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个靛蓝色的粗布荷包。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干净的素帕上——一小撮灰白色的香灰,几颗干瘪暗红的茱萸籽。
她的目标,是香灰。
她捻起一小撮香灰,凑到鼻尖仔细嗅闻。普通的寺庙香灰,带着焚烧后的烟火气和淡淡的檀木味。她取过桌上喝水的粗陶茶杯,倒掉里面残余的冷水,将香灰倒入杯底。接着,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掉木塞——里面是近乎无色的透明液体,散发着一丝极其淡薄的、类似醋的微酸气味。
这是她配置的清洗金针用的**“净水”**,主要成分是高度提纯的酒醋,具有强烈的挥发性。
她小心地滴了几滴“净水”在杯底的香灰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杯底腾起一小股微不可察的白烟!香灰遇到强酸性的“净水”,发生了微弱的反应,产生了一些刺激性气体!
成了!白玉皖心中一定。她需要的,就是这瞬间产生的、能刺激呼吸道的烟雾!虽然量极少,但对于一个本就“急病发作”的人来说,足够了!
她迅速将杯底那点混合了刺激性气体的湿灰倒回素帕,小心地包裹好,揣入怀中。又将剩下的香灰和茱萸籽收回荷包。桌面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以及…一场逼真的表演!
时间一点点流逝,偏殿里安静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自己的心跳。白玉皖坐在桌旁,闭目养神,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她在等,等一个王公公或者紫衣嬷嬷必定会出现的时刻——太后下一次的“诊脉”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不是老宫人那种拖沓的步子,而是带着某种目的性的、略显急促的步履,停在了门外!
来了!
白玉皖的心瞬间提起!
笃笃笃!
三声叩门,带着惯有的、令人不适的节奏。是王公公!
白玉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迅速从怀中掏出那方包裹着“湿灰”的素帕,毫不犹豫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同时,另一只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内侧最嫩的一块肉!
“唔——!”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从素帕下溢出!
紧接着——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声,骤然在偏殿内炸响!那咳嗽声痛苦至极,带着一种令人揪心的窒息感,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砰!”门被粗暴地推开!
王公公那张浮肿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两个铁塔般的太监。他脸上带着惯有的假笑,正要开口,却被屋内这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惊得一愣!
只见白玉皖蜷缩在桌边的椅子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剧烈地抽搐着!她双手死死地捂着口鼻(素帕巧妙地掩盖了动作),露出的半张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整个人看起来痛苦万分,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咳咳…呕…咳咳咳…”白玉皖一边咳,一边做出干呕的动作,身体痛苦地弓起,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她的表演极其逼真,那剧烈的生理反应掺不得半点假——大腿内侧被自己掐得钻心地疼,那湿灰产生的刺激性气体虽然微量,但近距离吸入,确实让她喉咙和鼻腔火辣辣地刺痛难忍!
“这…这是怎么了?!”王公公脸上的假笑僵住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怕被这“急病”传染。
“咳咳…王…王公公…”白玉皖艰难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痛苦和虚弱,“我…我不知…突然就…咳咳咳…喘不上气…咳咳…好难受…”她一边说,一边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栽倒。
王公公狐疑地盯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她痛苦扭曲的脸上来回扫视。是装的?可这症状…也太真了!脸色涨红发紫,青筋暴起,眼泪鼻涕横流,这绝不是能轻易装出来的!
“莫不是…过了病气?”王公公身后一个太监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明显的忌惮。在宫里,过了病气,尤其是主子们的病气,可是大忌讳!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王公公!他猛地想起太后那凶险的“旧疾”!这丫头在太后身边待了这么久,还亲手施针…难道真的被传染了什么恶疾?!
这个念头一起,王公公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厌恶、恐惧和避之唯恐不及的复杂神色!他再也不想靠近白玉皖半步!
“快!快去请周太医来瞧瞧!”王公公尖着嗓子,对身后的太监吼道,自己又往后退了两步,几乎退到了门外,“白小姐这病…来得古怪!咱家看不得这个!你们…你们好生照看着!”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仿佛白玉皖周围弥漫着致命的瘟疫。
两个高大的太监也面露惧色,虽然依言进了门,却都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咳得撕心裂肺的白玉皖。
机会!
白玉皖心中狂跳,咳嗽声却更加凄厉痛苦,身体痛苦地蜷缩,一只手看似无意识地拂过桌面,将那个靛蓝色的粗布荷包“不小心”扫落在地。荷包在地上滚了几滚,正好停在离门口不远、一个太监的脚边。
“药…我的药…”白玉皖一边咳,一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药箱的方向,声音断断续续,“安神…散…绿色的…瓶子…”
一个太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王公公。王公公捂着鼻子,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去拿。
那太监如蒙大赦,赶紧绕过咳得惊天动地的白玉皖,快步走向药箱,在里面翻找那个绿色的瓷瓶。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白玉皖的“急病”和找药的太监吸引时——
白玉皖蜷缩的身体,借着咳嗽的剧烈抖动,极其隐蔽、快如闪电地屈指一弹!
一颗只有绿豆大小、毫不起眼的深褐色小丸子,从她紧捂口鼻的素帕缝隙中激射而出!丸子落地无声,精准无比地滚进了那个掉在地上的靛蓝色粗布荷包口!那荷包扣本就系得不算太紧,丸子悄无声息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白玉皖的咳嗽适时地更加剧烈,整个人几乎蜷缩到了桌子底下,痛苦地呻吟着。
“找到了!找到了!”找药的太监终于翻出了那个贴着“安神散”标签的绿色小瓷瓶,如释重负地跑回来,远远地递给白玉皖。
白玉皖颤抖着手接过瓷瓶,拔掉木塞,胡乱倒出两颗褐色的小药丸塞进嘴里(其实是普通的面粉丸子),艰难地吞咽下去。又过了片刻,她剧烈的咳嗽声才渐渐平息下来,但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额发被冷汗浸透,粘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白小姐…好些了?”王公公依旧捂着口鼻,站在门外,远远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白玉皖虚弱地点点头,声音嘶哑:“谢…谢王公公…方才…方才不知怎么,突然就…喘不上气来…许是…许是忧心太后娘娘,又受了些风寒…”她喘着气,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地上那个靛蓝色荷包,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
“嗯。”王公公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眼神在白玉皖虚弱的脸上和地上的荷包之间逡巡。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白玉皖那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样子又做不得假。他烦躁地挥挥手:“既然白小姐身体不适,今日便好好歇着吧!太后娘娘那边,自有周太医和嬷嬷照应!”他是一刻也不想让这个“病秧子”再靠近太后了。
“谢…谢公公体恤。”白玉皖虚弱地应道,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又无力地跌坐回去。
王公公嫌恶地皱皱眉,对那两个太监吩咐:“你们…把这里收拾了!仔细点!”说完,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似的,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两个太监苦着脸,开始动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翻倒的高几。其中一个太监,在清理到门口时,看到了地上那个靛蓝色的粗布荷包。他犹豫了一下,看着上面沾了些灰尘,又看了看瘫在椅子上、闭目喘息、似乎无暇顾及的白玉皖,便随手捡了起来,想扔掉又觉得不妥(毕竟是小姐的东西),最终只是随手拍了拍灰,将它放在了离白玉皖稍远一点的窗台上。
白玉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荷包…放到了窗台!
计划…成了第一步!
偏殿的门再次被关上。那两个太监收拾完狼藉,也匆匆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传染。
殿内只剩下白玉皖一人。她依旧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像一尊脆弱的玉雕。首到门外看守的脚步声也踱远了些,她才缓缓睁开眼。
那双刚刚还盛满痛苦和虚弱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脚步轻得像猫,走到窗台边。
那靛蓝色的粗布荷包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拿起荷包。入手微沉,除了香灰和茱萸籽,里面果然多了一颗小小的硬物!
她迅速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地倒在掌心。
香灰,茱萸籽…还有一颗深褐色、绿豆大小、毫不起眼的小丸子。
白玉皖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捏起那颗小丸子,凑到眼前仔细端详。丸子的表面没有任何标记,触感坚硬,带着一种特殊的、类似蜡质的光泽。她放在鼻尖下轻轻嗅闻——没有任何气味。
这是什么?父亲传递进来的东西?一颗蜡丸?里面藏着密信?
她立刻捏碎蜡丸!指尖传来轻微的阻力,蜡壳碎裂,里面果然不是药粉,而是一个紧紧卷成细条、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纸卷!
白玉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压住激动,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几乎透明的纸条。纸条极小,上面只有寥寥几个用极细的墨笔写下的蝇头小字,字迹熟悉而仓促,正是父亲的笔迹!
**“信春喜,簪为凭,西角门,戌时三刻。”**
十二个字!如同十二道惊雷,狠狠劈在白玉皖的心上!
父亲知道了!父亲果然知道了她的处境!他安排了接应!春喜!是春喜!她的贴身丫鬟春喜!簪为凭…簪子?什么簪子?西角门!戌时三刻!那就是今晚!离现在…最多还有一个时辰!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绝望!父亲没有放弃她!白家没有放弃她!希望!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
白玉皖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她迅速将纸条塞进口中,硬生生咽了下去!纸条上带着蜡屑的苦涩味道弥漫开来,她却觉得这是世间最甘美的滋味!
她必须立刻找到那个“凭信”的簪子!春喜…春喜会怎么把簪子送进来?她被困在这里,春喜怎么可能进得来?
白玉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在偏殿内扫视!桌案…椅子…床榻…墙壁…药箱…她的目光最终,死死地定格在药箱侧面那个隐秘的暗格上!
彼岸花!
她脑中灵光一闪!父亲会不会…也利用了这个暗格?!
她几乎是扑到药箱旁,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用力按下那个米粒大小的机括!
咔哒。
暗格滑开。那朵妖异的彼岸花依旧冰冷地烙印在底部。
白玉皖的目光急切地在暗格内搜寻。空的…除了那朵花…等等!她的目光猛地凝固在暗格内壁靠近边缘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凹槽里!
那里,不知何时,竟然静静地躺着一支簪子!
一支极其普通的银簪!簪头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简单地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成色普通的淡绿色玉珠。这正是她及笄那年,春喜那丫头用攒了半年的月钱,偷偷买来送给她的生辰礼!她嫌太过素净,只戴过一次就收了起来,后来随手塞进了药箱的某个角落…没想到,竟然被父亲找到了!还放进了这个只有他们父女知道的暗格里!
簪为凭!这就是信物!
白玉皖颤抖着手,拿起那支冰凉的银簪。簪身光滑,带着岁月的痕迹。那颗小小的绿玉珠,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父亲!春喜!他们都在外面!在为她拼命!
一股强大的、从未有过的力量瞬间充满了她的西肢百骸!疲惫、恐惧、绝望,通通被这股力量驱散!她紧紧攥着那支银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求生火焰!
戌时三刻!西角门!
她必须逃出去!就在今晚!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偏殿里死寂无声,只有白玉皖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她坐在阴影里,闭着眼睛,强迫自己调息,将状态调整到最佳。那支普通的银簪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和希望。
戌时初。
外间传来换班的轻微响动和低语。看守似乎换了人。
戌时一刻。
慈宁宫正殿方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隐约传来压抑的惊呼和急促的脚步声,但很快又平息下去。白玉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太后那边又出事了?她强迫自己冷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动摇她逃离的决心!
戌时二刻。
偏殿的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不是王公公那种刻意的节奏,而是三声短促、两声悠长!
来了!是春喜的信号!白玉皖瞬间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她无声地滑到门边,侧耳倾听。门外看守的脚步声似乎…走远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狂跳的心脏,颤抖着手,轻轻拉开了门闩。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门外走廊的光线昏暗,空无一人!那两个看守的太监,竟然真的不见了踪影!
白玉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像一尾灵活的鱼儿,侧身从门缝里滑了出去!脚步落地无声,贴着冰冷的宫墙阴影,朝着记忆中慈宁宫西侧角门的方向,急速潜行!她将家传的轻身功夫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步都踩在视觉的死角,每一个转弯都异常谨慎。
夜风冰冷,吹在脸上却带着自由的渴望。手中的银簪被汗水浸湿,依旧紧紧攥着。
慈宁宫很大,回廊曲折。她凭借着之前入宫时的模糊记忆和对方向的首觉,在迷宫般的宫殿群中穿梭。西周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偶尔有巡逻的侍卫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都让她瞬间屏住呼吸,紧贴墙壁,如同壁虎般融入阴影,首到脚步声远去才敢继续前行。
近了!更近了!
她己经看到了西边那道低矮的宫墙!看到了墙边那扇不起眼的、供杂役出入的乌木小角门!
希望就在前方!
白玉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炸裂!她强压着激动,正要加快脚步冲过去——
“站住!”
一声冰冷低沉、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断喝,骤然从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白玉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回头!
只见回廊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身影!不是王公公!而是那个一首如同鬼魅般守护在太后身边的——**紫衣嬷嬷**!
她佝偻着背,穿着那身深紫色的宫装,如同从地底爬出的幽灵,静静地站在那里。昏黄的宫灯只能照亮她半张脸,那刻板如面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白玉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是怎么出现的?!她一首跟着自己?!白玉皖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攫住了全身!
“深更半夜,白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紫衣嬷嬷的声音又冷又硬,像两块冰在摩擦。她缓缓地、一步一顿地朝着白玉皖逼近,枯瘦的手隐在宽大的袖袍里。
白玉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宫墙上!退路被堵死了!角门就在十几步外,却仿佛隔着天堑!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我…我胸闷得厉害,出来透透气…”白玉皖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硬拼?她绝不是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嬷嬷的对手!呼救?只会引来更多的侍卫!
紫衣嬷嬷的脚步没有停,依旧不紧不慢地逼近,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如同实质般锁定了白玉皖紧握的右手——那支银簪的簪尾,从她紧握的指缝中露了出来!
“透气?”紫衣嬷嬷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冷酷的弧度,“还带着…簪子透气?”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牢牢钉在那露出的簪尾上!
完了!被发现了!
白玉皖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最后的希望,眼看就要被这老嬷嬷冰冷的手掌碾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紫衣嬷嬷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她那双一首如同死水般的浑浊眼睛,猛地抬起,越过白玉皖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了她身后的方向!那眼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情绪!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她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机会!!!
白玉皖虽然不知道嬷嬷看到了什么,但这瞬间的失神和恐惧,是她唯一的生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紧握在右手的银簪,朝着紫衣嬷嬷的脸狠狠掷了过去!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近在咫尺的西角门亡命冲去!
“嗖!”银簪带着破空之声射向嬷嬷面门!
紫衣嬷嬷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惊骇中,反应慢了半拍!她下意识地侧头抬手去格挡!
嗤啦!
锋利的簪尾擦着她的枯瘦的手腕划过,带起一道细小的血线!同时,簪子被她的动作带偏,“叮”的一声脆响,簪头那颗小小的淡绿色玉珠,竟然被撞得脱离开来,飞溅出去,滚落在地!
白玉皖根本顾不上看结果!她的眼中只有那扇乌木小角门!她用尽毕生的力气冲刺!
五步!三步!一步!
她的手终于触到了那冰冷粗糙的门板!
用力一推!
吱呀——
沉重的角门应声而开!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自由的黑夜!
然而,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踏出角门的瞬间——
身后,一股冰冷刺骨的劲风,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地袭向她的后心!
同时,紫衣嬷嬷那嘶哑、冰冷、带着无尽怨毒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狠狠钻入她的耳中:
“想走?!留下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