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的天空仿佛被暴怒的天神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浓稠的墨汁翻涌而下,裹挟着深秋的寒意,酝酿出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豆大的雨点如密集的箭矢,裹挟着呼啸的狂风,狠狠砸向梧桐巷的青石板路。古旧的飞檐翘角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雨水顺着斑驳的瓦片汇成溪流,顺着雕花的排水口倾泻而下,在地面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古董街特有的陈旧木质与香料味道,在暴雨的冲刷下愈发浓烈。
阮星晚的“星语修复工坊”在这场暴雨中显得格外脆弱,老旧的木窗被狂风拍打得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脱离窗框。屋顶的茅草缝隙间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起初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零星滴落,很快便连成线,在工作台的宣纸图纸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字迹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糟了!”阮星晚扔下手中的珐琅调色盘,清脆的碰撞声被雨声掩盖。她的金绿异瞳映着窗外翻涌的乌云,眼中满是焦急。她冲向墙角的樟木箱,箱内躺着刚从敦煌运回的唐代壁画残片,这是她耗费无数心血争取来的修复项目,丝绸包裹的边角己经被雨水浸湿。当她伸手去挪动压在上面的明代和田玉镇纸时,指尖刚一触碰,色彩记忆天赋突然毫无征兆地启动。
刹那间,阮星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断头台前,戴着镣铐的画师蘸着自己的鲜血,在绢布上勾勒爱人最后的容颜。画师的眼神中满是深情与决绝,而爱人则泪流满面,眼神中既有不舍又有担忧。刽子手的大刀寒光闪过,锋利的刀刃即将落下,而那幅未完成的肖像,永远凝固在雨滴坠落的刹那。强烈的情感冲击让阮星晚的身体微微颤抖,险些摔倒在地。
惊雷炸响的瞬间,工坊的木门被撞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傅沉砚浑身湿透地立在门口,黑色西装紧贴着精瘦的胸膛,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进领口。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愤怒,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单膝跪在积水里的阮星晚身上。她怀里死死护着壁画残片,发间别着的“破碎星辰”胸针在闪电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宛如她倔强又坚韧的性格。
“不要命了?!”傅沉砚的怒吼混着雨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他大步上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皮鞋踏在积水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当他伸手拽起阮星晚时,触及她冰凉的指尖,心脏猛地缩紧,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涌上心头。男人二话不说脱下西装外套,将她整个人罩进带着体温的衣料里,潮湿的雪松气息混着雨水扑面而来,“这种天气跑来修什么破画?”
阮星晚仰起头,睫毛上的雨珠坠落在傅沉砚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凉意。她这才发现,自己慌乱间竟将“破碎星辰”胸针别在了衣襟最显眼的位置。十二颗主钻组成的猎户座在雨帘中流转着微光,每道裂痕都像是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的记忆,承载着他们之间特殊的过往。“这不是破画,”她的声音带着执拗,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坚定,“壁画上的矿物颜料能保存千年,可如果今天不抢救,这些承载着历史与文化的碎片,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傅沉砚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她发间闪烁的碎钻上。那些他亲手递出的母亲遗物碎片,此刻正与她的体温共鸣,仿佛在诉说着跨越时空的故事。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责备,他的拇指无意识着她肩头的湿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声音陡然放柔:“胸针......你戴着?”
巷口的积水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宛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阮星晚这才注意到,傅沉砚的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落,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烫伤疤痕——和她左腰的印记形状如出一辙,仿佛是命运留下的特殊印记。雨水顺着胸针的纹路蜿蜒而下,在两人之间织成晶莹的帘幕,仿佛将时间也一并凝固。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在暴雨的喧嚣中,彼此的心跳声逐渐重合。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刺破雨幕,光线在雨水中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柱。许知远撑着墨绿色油纸伞立在巷口,米色风衣下摆沾满泥泞,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他怀中紧紧抱着的考古笔记己经被雨水洇开,泛黄的纸页间不经意滑落一张老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依偎在穿白大褂的女人身边,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背景是盛开的蔷薇花墙,画面温馨而美好。而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星晚与明薇,摄于1998年夏”,字迹虽然模糊,却透露出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许知远弯腰捡起照片的瞬间,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尖锐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沈清禾的经纪人举着手机冲进雨幕,屏幕上赫然是热搜词条:“傅氏总裁雨夜私会神秘女匠人”,配图是傅沉砚将阮星晚护在怀中的模糊剪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亲密的姿态足以引发无数遐想。经纪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着电话那头低语:“沈姐,该您出场了。”语气中充满了算计与阴谋。
雨势愈发猛烈,傅沉砚突然将阮星晚护得更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为她阻挡所有风雨。他望着她发间闪烁的胸针,想起密室里她用瞳孔折射的七彩光谱,想起董事会上她为真相据理力争的模样,还有此刻她眼中对文物的珍视与执着。那些曾被他视作替身的瞬间,此刻却像碎钻般在记忆里重新排列,拼凑出一个愈发清晰的轮廓——原来不知不觉间,阮星晚早己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替身,而是走进他内心深处、独一无二的存在。而在不远处,许知远握紧了那张照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有些秘密,或许比这场暴雨更加汹涌,即将彻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