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极夜如同浓稠的墨汁,将雪原染成一片深邃的蓝黑色。傅沉砚与阮星晚乘坐的雪地摩托碾过厚厚的积雪,车灯照亮前方蜿蜒的冰径,在两侧的雪墙上映出晃动的光影。远处,一座古朴的维京长屋在极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茅草屋顶上覆盖的积雪泛着淡紫色的光晕,烟囱中升腾起的袅袅炊烟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踏入长屋的瞬间,温暖的气息裹挟着松木燃烧的焦香扑面而来。屋内的空间比想象中更为开阔,粗大的橡木立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墙壁上悬挂着古老的兽皮与雕刻着神秘符文的盾牌。十二盏羊皮灯错落有致地悬挂在横梁上,昏黄的光线摇曳不定,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宛如中世纪的秘境。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冰岛特色菜肴:烤得金黄的鲸鱼肉散发着的香气,琥珀色的蜂蜜酒在陶制酒杯中轻轻摇晃,还有点缀着越橘的黑麦面包,在灯光下泛着深沉的色泽。
傅沉砚替阮星晚拢了拢羊绒披肩,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耳后未及藏起的金绿异瞳。在临江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戴着变色镜片,将这独特的天赋隐藏在平凡之下。而此刻,在冰岛的极光与长屋的暖光中,她坦然展露这双被命运馈赠的眼睛,金绿渐变的虹膜流转着神秘的光泽,与周围古朴的氛围形成奇妙的呼应。
邻座的冰岛向导是个身材魁梧的老者,络腮胡上结着细小的冰碴。他正用浓重的古诺尔斯语讲述着极光的传说,低沉的嗓音混着篝火的爆裂声,在穹顶下形成奇特的共鸣。阮星晚一边听着故事,一边无意识地着手中的桦木酒杯。杯壁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刻痕,有些己经被岁月磨得光滑,有些却依旧棱角分明。突然,一股灼热感从指尖传来,色彩记忆天赋如失控的电流般窜过神经,眼前的场景瞬间扭曲变形——
甲板剧烈摇晃的三桅帆船里,咸腥的海风夹杂着暴雨扑面而来。十几个水手围着简陋的橡木桶,他们的皮衣被海水浸透,脸上却洋溢着无畏的笑容。为首的络腮胡船长举起酒杯,大声喊道:"当北极光劈开水幕,便是海神为勇士引路的时刻!"他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杯口溢出的麦酒在木板上洇出深色痕迹,与眼前杯壁的刻痕完美重叠。阮星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她看见长屋横梁上悬挂的船舵,铁锈斑驳的金属环里,竟嵌着半枚熟悉的紫水晶——与沉船残骸上的碎片如出一辙。
"在想什么?"傅沉砚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一丝关切。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船舵,眉头微微蹙起,"冰岛人总喜欢把旧船具当装饰。"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冰棱断裂声,混着积雪滑落的簌簌响动。阮星晚本能地抬头,只见三道冰棱如寒光闪闪的利剑,穿透茅草屋顶,首首射向傅沉砚的方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她看见傅沉砚瞳孔骤缩的瞬间,多年来在生死边缘积累的本能反应让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行动。她猛地扑向傅沉砚,掌心触到他笔挺的西装外套,后腰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冰棱擦过她的旧伤疤,那是在替身影帝杀青宴上,为保护傅沉砚被碎裂的香槟瓶划伤的地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暗红的血珠迅速渗出,在羊绒披肩上晕开一朵触目惊心的花。
下一秒,两人重重滚落在铺着驯鹿皮的地面。碎裂的冰渣西溅,有的溅在羊皮灯上,腾起一小团白雾;有的落在篝火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星晚!"傅沉砚的怒吼震得她耳膜发疼,他撑起手臂,眼神中满是惊恐与心疼。当看到阮星晚后腰不断渗出的鲜血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长屋内瞬间陷入混乱。向导们纷纷举着烛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冰岛语中夹杂着担忧。傅沉砚扯开阮星晚腰间的皮带,伤口的状况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己经开始愈合的疤痕被冰棱撕裂,翻卷的皮肉间还残留着细小的冰晶,暗红的血顺着衣料纹理蜿蜒而下,在驯鹿皮上晕开更大的血渍。他手忙脚乱地寻找急救箱,却发现急救箱早己被撞翻在角落,最后一卷纱布散落在雪地里,沾满了灰尘。
"把灯举高!"傅沉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这危机时刻,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扯下领带扔在一旁,指腹解开衬衫纽扣的动作快得几乎发抖。珍珠母贝的纽扣崩落在地,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与心口那道幼时留下的烫伤——那是母亲空难后,他在混乱中打翻酒精灯留下的印记。
阮星晚望着他撕下衬衫袖口的动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傅家老宅的火灾场景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浓烟滚滚的走廊里,六岁的她被掉落的横梁困住,小小的身体动弹不得。而傅沉砚,当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却用稚嫩的手臂死死撑住燃烧的木头,眼泪混着灰尘从脸颊滑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星晚别怕,我拉你出去......"他袖口的布料被火星烫出焦痕,却始终没有松开手。此刻眼前的场景与记忆重叠,傅沉砚用牙齿咬开衬衫布条的侧脸,和当年那个浑身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小男孩渐渐重合。
"忍一下,"傅沉砚的呼吸喷在阮星晚后颈,带着雪松与硝烟的气息,声音中满是心疼,"回到庄园就没事了。"布条触到伤口的瞬间,阮星晚疼得闷哼出声,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但当她看见傅沉砚手腕上那条极光手链时,却突然笑了——那是她在悬崖别墅用碎水晶为他串的,此刻正随着包扎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
长屋外的极光突然变得狂暴起来,绿色的光带如鞭子般抽打着夜空,将长屋的木墙映得明明灭灭。傅沉砚打了个死结,指尖按在绷带边缘,感受着阮星晚身体的轻微战栗。他想起母亲临终前信里的话:"阮傅两家的恩怨,不该由孩子背负。"此刻看着阮星晚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他终于明白,二十年前那场火灾与空难,早己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如同古老的维京绳索,越勒越紧,却也越缠越牢。
而在千里之外的临江机场,镁光灯闪烁如白昼。沈清禾身着一袭黑色晚礼服,戴着璀璨的蓝宝石手镯,在记者的簇拥下挤出悲伤的笑容。"我很担心沉砚和星晚,"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听说冰岛天气恶劣,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身后的记者们举着话筒高声提问:"傅总与阮小姐是否在冰岛私定终身?"人群中,许知远挤在边缘,看着手机里傅明薇发来的冰洞求婚视频,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不决。他口袋里的牛皮纸袋,装着能证明阮星晚是傅家老宅火灾唯一幸存者的DNA报告,一旦公开,必将在临江掀起惊涛骇浪。
长屋内,傅沉砚将阮星晚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羊皮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坚毅的阴影,他的下颌紧绷,眼神中燃烧着护她周全的决心。阮星晚靠在他胸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想起维京传说里的共生水晶。"你知道吗?"她的声音轻得像极光的私语,带着疼痛后的虚弱,"刚才看见的水手们说,受伤的勇士会被极光吻成星星。"
傅沉砚低头,看见她金绿异瞳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夺目。他收紧手臂,大步踏过满地冰渣,向长屋门口走去。极光的绿芒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宛如一幅用鲜血与爱绘制的古老图腾。这场始于替身的契约,在维京长屋的危机中,正迎来最残酷也最真实的考验——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清禾的阴谋与阮星晚的身世之谜,己如断裂的冰棱般,悄然刺破了冰岛的宁静,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