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那头,赵毅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
“说。”
一个字,简洁,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份量。
李修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强行压下胸腔中翻腾的复杂思绪。
“我妹妹,李月。”
他的声音因彻夜未眠而沙哑干涩,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我需要磐石城,给她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住所。”
“还有,基础的医疗保障,不能再拖了。”
“她的身体己经很差,贫民窟这种地方,她一天都不能再待下去。”
通讯器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几秒钟的寂静,对李修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每一秒的流逝,都让他的心脏收缩得更紧。
就在他几乎要无法呼吸的刹那,赵毅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以。”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一道穿透阴霾的光,瞬间照亮李修几乎绝望的心。
“贫民窟,三号废弃中转站。”
“明早六点整。”
“我会派专人接应你们兄妹。”
“记住,不要迟到。”
通讯信号,脆利落地切断。
李修紧紧攥着手中冰冷的通讯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苍白。
他小心翼翼地将再次陷入昏睡的李月背起,佝偻着身子,借着废墟间隙洒落的稀疏月光,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回到他们那个摇摇欲坠的棚屋。
棚屋的角落里,邻居张婶那瘦小干瘪的身影,正借着一点油灯的微光,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向外张望。
看到李修背着妹妹的身影出现,她那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才终于长长地松下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舒缓。
李修将自己藏在床板底下,用一块破旧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全部家当——几十枚锈迹斑斑的旧时代硬币,还有几块干得能砸死人的压缩饼干,一股脑儿全塞到张婶枯瘦的手里。
“张婶,这些……您拿着应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张婶看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一包东西,浑浊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修小子,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她长叹一口气,又将那包东西用力推了回去,语气带着一丝哽咽。
“婶子知道你们兄妹俩不容易,这些东西,你们路上用得上。”
“只是……王彪那条疯狗,己经放出话来了,到处找你们兄妹的麻烦。”
“你们……唉,无论去哪里,万事都要小心啊!”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衣物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褪色破布仔细包着的小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李修的手中。
“这里面是几个辟谷丸,还是以前大逃难时,我男人冒死留下来的。”
“你们带着,或许……或许能多顶几天。”
李修感受着手中那小纸包的分量,没有再推辞,只是郑重无比地将其收好。
他清楚,这几枚小小的药丸,己经是张婶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夜色,愈发深沉如墨。
李修重新找出一块相对结实坚韧的帆布,用一块磨得异常锋利的铁片,仔细地裁剪着。
然后,他从一段废弃的动力电缆中,抽出几根细韧的铜丝。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针一线地,在自己那件破旧不堪、打满补丁的贴身衣物内侧,缝制出一个隐秘的口袋。
他将那块激活他神秘天赋的冰冷合金残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让它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
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在绝望的暗夜中,反而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与踏实。
他最后环视一圈这个低矮、潮湿、充满浓重霉味的“家”。
墙角蛛网密布的裂缝,用破布和塑料布勉强堵住的漏风窗户,还有妹妹睡过的那张铺着单薄破旧毯子的硬木板床。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物件,都深深镌刻着他们兄妹俩在这片废土挣扎求生的、苦涩而又顽强的记忆。
就在他再次背起李月,准备从后墙一个不起眼的、被他特意清理出来的破洞悄悄溜走时。
几道瘦削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从棚屋外的深沉阴影里敏捷地钻了出来。
李修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将背上的李月往自己身后护了护,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如弓弦。
“修哥!”
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是住在不远处,平日里受过他不少接济和照顾的几个半大孩子。
领头的那个少年,瘦得像一根风干的竹竿,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粗壮铁棍,眼神凶狠得像一头护食的小狼。
“修哥,我们都听说了,你和月姐姐要走。”
“王彪手下那些杂碎,跟疯狗一样,在外面到处搜捕你们。”
“我们几个……豁出去了!帮你把他们引开一部分!”
少年们的脸上,带着与他们年龄极不相符的狠厉与决绝。
李修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有些发堵,眼眶也有些发热。
他没有多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重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贫民窟边缘,三号废弃地铁站的入口处。
巨大的混凝土结构,在黯淡的月光下,像一个张开狰狞巨口的远古凶兽,黑洞洞的入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微弱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腐烂垃圾的酸臭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淡淡血腥味。
这里,是黑狗帮最常活动的据点之一,也是通往避难城外围区域的几个隐秘通道的重要交汇点。
此刻,地铁站内几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外面的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