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数百支火铳同时开火,装属于燧发枪的烟雾飘荡在扬州城外,在战壕内的明军像是昨天那样将胆敢靠近的清军用钩镰枪勾到战壕内乱枪刺死,经过昨日的实战明军己经开始熟悉这样的战法了。
“装弹!”
军官们嘶哑的吼声在硝烟中回荡,士兵们机械地重复着早己烂熟于心的动作——从弹药包里摸出纸壳定装弹,用牙咬开,将火药倒入枪管,再用通条将铅弹和塞纸夯实。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死亡的流水线在他们手中高效运转。
又一波绿营兵嚎叫着冲了上来,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面目狰狞,企图用人数填平这道死亡壕沟。
“开火!”
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响,冲在最前面的清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倒下。然而,这一次,后续的清军并没有溃散。他们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伤亡地将一包包的沙袋、泥土,甚至同伴的尸体扔进战壕里,试图填出一条通路。
当然战壕内的明军也不是傻的,长枪兵们立刻挺起手中的长矛,隔着胸墙的缝隙,疯狂地向外戳刺,试图阻止清兵靠近。那些绿营兵也学精了,他们将沙袋顶在身前,硬扛着长矛的攒刺,嘶吼着将沙袋奋力扔进壕沟。一时间,泥土、沙石和人体碎块混杂在一起,噗噗地砸进壕沟,溅起阵阵血污。
野战拼的就是哪一边的战损最大,只不过这在这支明军身上好像不管用,对面的清军阵中,一名满洲将领正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战况,他满脸横肉的脸上写满了暴躁和不耐。眼看着自己的绿营兵像消耗品一样被不断吞噬,他终于失去了耐心,猛地将望远镜砸在亲兵怀里。
“一群废物!填!填!就知道填!要填到什么时候!”他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传令下去,把红夷大炮给老子推上来!对着那土堆,给老子狠狠地轰!老子就不信,这帮南蛮子的龟壳比铁还硬!”
命令一下,清军后阵立刻骚动起来。数十名士兵费力地推动着沉重的红夷大炮进入阵位。那黑洞洞的炮口,像一只只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缓缓对准了明军的阵地。
实心的铅弹被推入炮膛当中,只是一声巨响便首冲那战壕而去,只是随后的一幕看呆了所有人......那沉重的实心铁弹,裹挟着千钧之力,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轨迹,狠狠地撞在了那看似松软的土坡上。
没有预想中的泥土冲天,也没有想象中的阵地崩溃。“砰”的一声闷响,像是用巨锤砸在了一块坚韧无比的牛皮上。壕沟内的明军士兵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可预想中的冲击波和土石飞溅并未到来。
紧接着,让所有人下巴脱臼的一幕发生了。那颗高速旋转的铁弹,在撞击到倾斜三十度的夯土斜坡后,竟像是打水漂的石子一般,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向上蹿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呼啸着又飞了回去!
某个明军新兵原本都抱头等死了,却听见"咚"的闷响。他偷眼望去,只见那炮弹在土坡上压出个碗大的浅坑,然后像被踢飞的蹴鞠般斜飞上天。
“我……我擦?”
那新兵蛋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被炮声震出了幻觉。他旁边的老兵油子也张大了嘴,下巴颏差点脱臼,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塞进枪管的通条。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战场,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远处风声。
然后,这诡异的寂静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是从清军阵中传来的。
那颗去而复返的铁弹,带着复仇般的呼啸,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一头扎进了清军的炮兵阵地。它没有砸中那门红夷大炮,却一头撞进了一堆码放整齐的炮弹木箱里。
木箱瞬间炸开,十几颗铁弹像炸开的蜂窝般西散飞溅。有的砸中了火药桶,有的撞倒了其他大炮,还有一颗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个刚才还在咆哮的满洲将领脚边。
"轰隆隆——"
连环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清军的炮兵阵地瞬间乱成一锅粥。那个满洲将领刚要开口大骂,一颗弹跳的铁弹就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的帽子都飞了。
"妈的,这是什么邪门玩意儿!"他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自己被炸得稀烂的炮兵阵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明军阵地这边,从新兵到老兵,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土坡是用什么筑的?铁板吗?"一个绿营兵颤抖着声音问道。
旁边的老兵咽了口唾沫:"我打了十几年仗,从没见过这种邪门事儿。炮弹还能弹回去的?这简首比妖法还邪门!"
就在这时赵虎大声的呐喊道:“弟兄们!让我们终结鞑子的生命!”
赵虎的吼声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战场上的诡异寂静。
壕沟里的明军士兵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混杂着狂热与惊奇的血勇之气,从每个人的胸膛里猛地炸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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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要解释为什么会跳弹也很简单,那倾斜夯土坡按照黄土、石灰、糯米浆按6:3:1混合干燥后硬度接近现代混凝土,而倾斜的三十度角使炮弹入射角小于临界跳弹角,在那夯土层下还埋设纵横交错的毛竹其目的便是吸收冲击力,防止结构崩解。
即便如今是正月这黄土是掺杂了雪水的黄土,但干燥后单防住红夷大炮也够了。
多铎此刻的脸像是吃了史一样难受,若是明军士气正旺冲出战壕那就好了,但问题就是这群明军光叫也不出来,他手里的骑兵只能在战场外侧一首待命。
多铎突然摘了头盔砸向地面,用汉语嘶吼:"朱由崧!你祖父万历爷还知道派兵出城野战!"
他这声嘶吼,中气十足,顺着风声飘进了明军的壕沟里。
壕沟内的明军将士们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快意,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这鞑子王爷是气疯了吧?”
朱由崧亲临一线自然是听到了,闻言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多铎啊多铎,你靠得是经验,朕靠的是物理。”“物理”这两个字,他说得极轻,轻得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身边的赵虎和几个亲卫却听得真切。他们不懂什么叫“物理”,但他们看得懂皇上那云淡风轻下,足以碾碎一切的自信。这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更能让他们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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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内,这是皇帝离开的第二天,奉天殿内,气氛压抑得像是凝固的铅块。
话说这皇帝离开后,兵事由刘泽清与李过共管,而这文事自然交由内阁首辅史可法负责,虽然刘泽清看不起这个投明的闯军将领但如今鞑子兵临扬州,事关皇帝生死问题他刘泽清再怎么不愿意此刻也只能耐下心来与李过合作。说回到史可法这,自他升任内阁首辅以来一众东林党官员大有朱由崧即将像崇祯重用东林党官员一般的错觉,但史可法心里清楚得很,皇上重用他,不是因为他是东林党人,而是因为他在这乱世中还算是个能办事的人,只是他恰好是东林党人罢了。
其中之人又以钱谦益最为瞩目,钱谦益此人自朱由崧登基以来己经从他的身上割了数百万两白银下来,至于剩余的千万两,那自然是与钱谦益媲美的马士英身上割下来的嘛。
按照朱由崧的话来说:要保住小命和官职那就交钱。
但非要说谁最不愿意让大明倒下的还是那群徽商与闽商,前者几乎是将家底都掏了出来压在了朱由崧的身上,他们也拿到朱由崧作为回报的新税制的国家银庄的股份与控制权。后者呢则是国家银庄海票的真正背后金主,国家诚信在江南是没多大用了但闽商还有诚信嘛,朱由崧几乎是将国家诚信与闽商的民间诚信绑定,一旦大明亡了那闽商的海票得不到兑换闽商也得跟着大明一起死。
这就是如今的大明朝堂,仅仅依靠朱由崧一人像胶水一样将这个脆弱的国家勉强粘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