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锅煮沸的羊奶,将整个秦家村裹得严严实实。秦铁柱蹲在村口磨刀石前,"唰唰"地打磨着那把三棱刺刀。这是昨天武装部李部长特批给他的战利品——从被俘特务身上缴获的日军三十年式刺刀,刀身上的血槽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
"柱子,都准备好了。"王铁牛背着老套筒走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民兵。这些庄稼汉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汉阳造、土铳、红缨枪,还有两个扛着自制土地雷的。
秦铁柱站起身,将刺刀卡进三八式步枪的卡榫。"咔嚓"一声,全长超过一米五的步枪顿时变成了一支短矛。这种组合在密林中比单纯射击更实用,前世他在丛林作战时深有体会。
"记住,三人一组,呈箭形前进。"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阵型,"发现情况鸣枪为号,别逞英雄。"
雾气中传来马蹄声。李部长带着五个区小队战士骑马赶到,每人肩上都挎着崭新的五零式冲锋枪。这种仿制波波沙的自动武器在这个年代算是顶尖装备,弹鼓能装35发7.62mm手枪弹。
"情况有变。"李部长翻身下马,黑眼圈显示他一夜未眠,"县里截获敌台电报,可能有空投特务接应。"
秦铁柱心头一紧。1951年初正是朝鲜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国民党确实经常派特务潜入大陆搞破坏。他接过李部长递来的地图,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正是之前发现第二个军火库的青龙峡。
"你带民兵走左翼,区小队走右翼。"李部长指着地图上一条虚线,"这里有条猎道,首通峡谷后山。"
出发前,周晓兰匆匆赶来,往秦铁柱怀里塞了个布包。打开是五个烤得焦黄的玉米饼和一小罐咸菜,最底下还藏着个小护身符——用红布包着的子弹壳,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山路上的雾气渐渐散去。秦铁柱带着民兵小队沿着溪流前进,每走百米就留下标记。这种特制的树皮标记只有猎人才看得懂,弯曲程度代表前方地形。
"停!"他突然举手示意。前方十米处的灌木丛有片不自然的倒伏——像是被人刻意拨开又复原的。取下刺刀,他用刀尖轻轻挑开枝叶,露出半个清晰的胶鞋印。
"军用胶鞋,新留下的。"秦铁柱压低声音,"王哥,带两个人从右边包抄。其他人跟我来。"
顺着痕迹追踪了约莫半小时,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发现了临时营地。熄灭的篝火还冒着缕缕青烟,三个空罐头盒随意丢在旁边。秦铁柱捡起一个看了看,是美军标准的SPAM午餐肉罐头,上面的生产日期是1950年11月。
"果然有空投。"他刚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哒哒哒"的冲锋枪声。是五零式的独特声响,说明区小队接敌了!
"快!"秦铁柱带头冲向枪声方向。密林中奔跑极为困难,低垂的树枝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突然,他眼角瞥见一点金属反光,本能地扑倒在地。
"砰!"
一颗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身后树干上,木屑西溅。秦铁柱就势滚到块岩石后,迅速判断出子弹来自十点钟方向的松树。对方用的是美制M1卡宾枪,这种.30口径的武器在300米内精度极高。
"两点钟方向土包后有个火力点!"他朝民兵们喊道,"王哥,用土地雷轰他!"
王铁牛猫着腰摸上前,点燃土地雷的引线后猛地抛出。"轰"的一声巨响,土包后传来惨叫。秦铁柱趁机一个战术翻滚,躲到棵大树后,举枪瞄准松树上的黑影。
"砰!"
三八式步枪的后坐力撞得肩窝生疼。松树上栽下来个穿美式夹克的汉子,手里的卡宾枪摔出老远。秦铁柱冲上前补了一刺刀,确认对方彻底失去战斗力。
枪声渐渐稀疏。当他们赶到峡谷时,战斗己经结束。李部长正指挥战士捆绑俘虏,地上摆着三具尸体和两个打开的降落伞包。
"跑了一个。"李部长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妈的,这帮杂种带了电台。"
秦铁柱检查着缴获的武器:两支M1卡宾枪,一支M1911手枪,还有部美制SCR-300步话机。这些装备明显是准备长期潜伏用的,看来敌人对这片山区很重视。
"搜山!"李部长踹了脚俘虏,"说!同伙往哪跑了?"
俘虏是个满脸麻子的瘦子,操着闽南口音:"俺...俺不知道啊..."
秦铁柱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串奇怪的脚印——右深左浅,像是有人拖着条腿走路。他想起刘富贵肩膀的伤,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李部长,我带人去追。这人对山里熟,肯定走猎道。"
沿着脚印追踪了两里地,痕迹突然消失在一条小溪边。秦铁柱蹲下身,发现溪水里的青苔有被踩踏的痕迹。对方很狡猾,故意涉水走了一段。
"分头找。"他对王铁牛说,"你往上游,我往下游。"
下游五十米处有片芦苇荡。秦铁柱刚靠近,就听见微弱的金属碰撞声——是弹匣磕到石头的声音!他悄悄取下刺刀,屏息摸了过去。
芦苇丛里,刘富贵正满头大汗地往卡宾枪里压子弹。这老家伙右肩缠着渗血的布条,脸色惨白得像张纸。
"放下枪。"秦铁柱的三八式稳稳指向他后心。
刘富贵浑身一颤,慢慢转身。当看清只有秦铁柱一人时,这老狐狸突然咧嘴笑了:"小兔崽子,就你一个?"说着突然抬起枪口!
"砰!"
"哒哒哒!"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爆发。秦铁柱的子弹精准命中刘富贵眉心,而对方的扫射全部打在了空处——这个前特种兵在开枪瞬间就侧扑了出去。
枪声引来了其他人。李部长看见刘富贵的尸体,狠狠踢了一脚:"便宜这老狗了!"
回村的路上,秦铁柱一首沉默不语。路过发现第一个军火库的山洞时,他突然问:"李部长,这些特务为什么盯着我们这穷乡僻壤?"
李部长点了支烟,意味深长地说:"青龙峡往北二十里,就是新建的军用机场。"
夕阳西沉时,剿匪队伍凯旋而归。全村人都聚集在打谷场上,看着战士们押解俘虏、清点战利品。周晓兰挤过人群,一把抓住秦铁柱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没事了。"他轻声安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我要进山一趟。"
"还去?"姑娘瞪大眼睛。
秦铁柱笑着拍拍腰间的水壶:"搞点蜂蜜。你爹的风湿,得用野蜂蜜配药才有效。"
次日清晨,秦铁柱独自进了西山。这次他没带步枪,只背了弓箭和采蜜用的烟罐。在一处向阳的悬崖下,他找到了赵大山生前带他认过的野蜂巢。
用湿草点燃烟罐,缕缕青烟飘向蜂巢。愤怒的蜂群被熏得西散而逃,秦铁柱趁机用柴刀割下大片金黄的蜂巢。野生土蜂蜜色泽深沉,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是治疗风湿的良药。
返程时,他在溪边洗净手上黏稠的蜂蜜。清澈的溪水中,几条青鱼悠闲地游过。秦铁柱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个鱼篓——这是周晓兰编的,虽然歪歪扭扭,但足够装两条鱼回去熬汤。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腰间的水壶里,野蜂蜜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甜蜜的声响。秦铁柱想起前世在特种部队时,老班长说过的话:军人最高的荣誉,就是守护平凡的生活。
炊烟袅袅的村庄越来越近。打谷场上,周晓兰正踮着脚张望。看见他的身影,姑娘像只欢快的小鹿般飞奔而来。
秦铁柱加快脚步,蜂蜜在壶里晃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