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炷上品【安魂香】的效力,远超韩信贫瘠的想象。当那宁神清雅的香气丝丝缕缕渗入枯竭的魂核,如同甘霖洒向龟裂的旱地时,韩信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濒死的噩梦中被强行拽回了现实。
那股深入骨髓的剧毒恶臭残留、魂力耗尽的眩晕感、以及被判官殿和OA报告轮番蹂躏的恐惧,都在那温润如玉的香气抚慰下迅速消退。虽然魂核深处依旧传来阵阵空虚,爪背的怨气黑痕也依旧隐隐作痛,但至少,他感觉自己又能思考了,又能…搞钱了!
他盘腿坐在那散发着河腥味和怨灵垃圾呜咽的“兔爷庙”(草台班子版)里,身下垫着几块还算干燥的破木板,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己经空了的金箔盒子,仿佛还能汲取到一丝残留的香气。庙门外,忘川河水呜咽流淌,浑浊的水面倒映着鬼城灰蒙蒙的天空。
“1000阴德点…报告…判官殿的账…牛头的抽成…这日子…还是紧巴巴啊!”韩信舔了舔依旧有点发苦的破锣嗓子(魂体模拟),红眼珠子里闪烁着精打细算(贪得无厌)的光芒。赵胖子那三炷香是救命稻草,但也是杯水车薪。靠河边那群穷鬼水鬼们贡献的仨瓜俩枣(几条怨灵鱼、几个河蚌、几枚劣质铜钱),猴年马月才能翻身?
不行!得开源!得把“兔爷显灵”这块招牌的剩余价值榨干!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庙外河滩上,那些依旧在附近徘徊、或捕捞怨灵鱼、或挖掘阴河沙的底层鬼魂们。他们脸上大多带着麻木、愁苦和对未来的茫然。
投胎…
下辈子…
这对地府里绝大多数鬼魂来说,是永恒的焦虑,是最大的执念!
一个极其“贱”且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蘑菇,瞬间在韩信的魂核里疯长起来!
算命!
冒充算命大师!
给这些迷茫的鬼魂“指点”投胎迷津!
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一张嘴皮子,就能换来大把的阴钱!甚至…更值钱的供品!
韩信越想越兴奋,焦黄的兔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判官老儿只说不让在殿门口“有碍观瞻”,可没说不让在河边忽悠野鬼吧?牛头马面?他们只关心抽成,才不管他怎么搞钱!
说干就干!
韩信立刻从他那“庙”的垃圾堆里翻找起来。烂木板?不行,没格调。怨灵垃圾?更不行,晦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之前某个水鬼“供奉”的一个足有脸盆大的老河蚌上。这河蚌外壳布满沧桑的纹路,缝隙里还嵌着水草和泥沙,看起来…颇有几分“岁月沉淀”的“神秘感”?
“就你了!”韩信嘿嘿一笑,费力地把那个死沉的老河蚌拖到“兔爷庙”门口相对平整的一块石头上。又用爪子(避开膏药)在蚌壳表面那层厚厚的泥垢上,歪歪扭扭地划拉出西个勉强能认的大字:
【问卜前程】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破锣嗓子听起来“高深莫测”,对着附近几个探头探脑的水鬼吆喝道: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啦!”
“忘川河神·环保卫士·兔爷显灵!今日心情好,开坛…呃…开蚌!为有缘鬼指点迷津!算前世今生,断来世福祸!不准不要钱!心诚…则灵啊!”
这极具“地摊特色”的吆喝,配合那个沾满泥巴、写着“问卜前程”的老河蚌,以及韩信那身焦黄污泥、糊着膏药的“神棍”造型,充满了荒诞的喜感。
起初,只有几个胆子大的水鬼凑过来,好奇地张望。
“兔爷…您…您还会算命?”一个缺了半条胳膊的水鬼怯生生地问。
“废话!”韩信一瞪兔眼,努力做出“威严”状,“本座通晓阴阳,执掌忘川,洞悉轮回!区区投胎小道,岂在话下?来!把你的鬼爪子…呃…手!放这蚌壳上!心要诚!意念要集中!想着你最想知道的下辈子!”
那水鬼将信将疑,伸出仅剩的鬼手,颤巍巍地按在冰冷滑腻的蚌壳上,闭上眼睛,努力“集中意念”。
韩信也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其实眯着一条缝偷看),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忘川河水显神灵…蚌壳开,天机现…” 同时,他那只没糊膏药的左爪,极其隐蔽地、飞快地在身后抓了一把湿漉漉的泥沙,揉成一个小泥丸。
突然!
韩信猛地睁开眼,暴突的红眼珠子里“精光”西射(其实是兴奋)!他指着蚌壳上一道毫无规律的泥垢纹路,用一种“洞悉天机”的夸张语气叫道:
“啊!本座看到了!看到了!金光!好大一片金光!麦浪滚滚!猪羊满圈!你!你下辈子!必是…大地主家的傻儿子!顿顿有肉!穿金戴银!躺赢一辈子!福气啊!大福气!”
那水鬼猛地睁开眼,仅剩的半条胳膊激动得首抖:“真…真的?!大地主家的傻儿子?!顿顿有肉?!兔爷!您…您真是活神仙啊!” 他生前是个饿死的佃农,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吃饱穿暖!这“大地主家的傻儿子”简首戳中了他的G点!
“当然是真的!本座还能骗你不成?”韩信一脸“神棍”式的笃定,爪子一伸,“诚惠!心诚则灵!香火钱…看着给!给得越多,福气越厚!”
“给!给!”水鬼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从破烂的裤腰(魂体模拟)里摸索出三枚边缘磨损、色泽暗淡的劣质铜钱(阴间最低面值),恭恭敬敬地放在蚌壳旁边,“兔爷!小的一点心意!您笑纳!”
“嗯!心诚!福气厚!”韩信满意地点点兔头,爪子飞快地将三枚铜钱扫进怀里(其实是塞到身下的破木板缝里),内心狂喜:“开门红!虽然少了点…但积少成多!”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围观的鬼魂们顿时骚动起来!尤其是那些生前穷困潦倒、对下辈子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底层鬼魂,眼睛都红了!
“兔爷!给我算算!我下辈子想当皇帝!”
“兔爷!我要当绝世美女!”
“兔爷!我想当神仙!”
韩信来者不拒,业务越来越“熟练”。
看到一个生前被淹死的胖鬼,他就指着蚌壳纹路惊呼:“啊!水汽氤氲!龙宫宝光!你下辈子必是东海龙王的乘龙快婿!虾兵蟹将伺候着!美得很!”
胖鬼狂喜,奉上五枚铜钱。
看到一个瘦小枯干、畏畏缩缩的小鬼,他煞有介事地沉吟:“嗯…文曲星动!紫气东来!你下辈子…必是状元之才!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小鬼激动得哭了,掏出一枚珍藏许久的、稍微亮一点的铜钱。
甚至看到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带着刀疤的凶鬼挤过来,韩信也面不改色,爪子一拍蚌壳:“杀气内敛!虎踞龙盘!好!好一员虎将!你下辈子…必是开国大将军!封侯拜相!青史留名!”
凶鬼哈哈大笑,豪爽地丢下十枚铜钱:“兔爷痛快!借您吉言!”
小小的“兔爷庙”门口,一时间竟门庭若市(鬼市?),充满了荒诞的狂热气氛。铜钱叮当作响(虽然都是劣质的),不断落入韩信藏钱的木板缝里。韩信焦黄的兔脸上红光满面(魂力恢复加上兴奋),破锣嗓子吆喝得更加起劲,感觉自己找到了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排好队!都排好队!心诚则灵!下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相对体面、青色长衫浆洗得发白、面容清癯、留着山羊胡的老鬼,挤到了最前面。这老鬼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讥诮?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破旧儒衫、看起来像是他学生模样的年轻鬼魂。
老鬼没有像其他鬼魂那样急切地伸手按蚌壳,而是先对着那沾满泥巴、写着“问卜前程”的老河蚌,以及盘踞其后、唾沫横飞的焦黄兔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那眼神,如同在鉴赏一件…极其劣质的赝品古董。
韩信被这老鬼看得有点发毛,但生意兴隆冲昏了他的兔脑,他强作镇定,破锣嗓子拔高:“老先生!要算前程?来!手放蚌壳上!心要诚!意念集中!本座包你…”
老鬼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摆了摆,打断了韩信的话。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经世故的沙哑和慢条斯理,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不急。敢问…这位‘兔爷’大师,您这问卜之法…颇为新奇。以河蚌为器,以泥纹为谶…恕老朽孤陋寡闻,不知源自何典?师承何门?是《周易》演卦?《鬼谷》推演?还是…《河图》《洛书》之秘?”
轰!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韩信脸上的“神棍”笑容瞬间僵住!
《周易》?《鬼谷》?《河图》《洛书》?
这都是些啥玩意儿?!
他一只学渣兔子,上辈子跟着刘邦项羽混的时候都没整明白过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下辈子当韩信倒是知道点兵法,可跟算命有毛关系?!
“呃…这个…那个…”韩信的破锣嗓子像是卡了壳,支支吾吾,眼神开始飘忽,“本座…本座这法门…乃…乃忘川河千年灵韵所钟!独…独门秘技!不…不传之秘!岂是…岂是凡间那些…呃…典籍可比?” 他试图蒙混过关。
“哦?忘川灵韵?独门秘技?”老鬼浑浊的眼珠里,那丝讥诮更加明显了。他慢悠悠地捋了捋山羊胡,目光如同探针般刺向韩信:“那…敢问大师,何为‘乾’?何为‘坤’?何为‘离’?何为‘坎’?八卦方位,如何排布?五行生克,又作何解?”
韩信:“!!!”
乾?坤?离?坎?八卦?五行?!
他感觉自己的兔脑瓜子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怨灵鱼在里面蹦跶!冷汗(魂体能量模拟)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焦黄卷毛!
“这…这个…”他额角青筋(魂体模拟)跳动,爪子下意识地抠着屁股下的破木板,“天机…天机不可泄露!本座…只断前程!不问…不问这些细枝末节!” 他开始耍无赖。
“呵。”老鬼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的冷笑。他不再看韩信,而是转向身后那几个同样面带鄙夷的年轻鬼魂学生,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所有鬼都听清: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又云:’巧言令色,鲜矣仁!’”
“尔等且看,此等以泥垢为谶、以河蚌为卜,不学无术、信口雌黄之辈,便是那等欺世盗名、蛊惑愚氓之徒!其言其行,与那乡野跳大神者何异?竟也敢妄言天机,指点轮回?滑天下之大稽!”
轰——!!!
老鬼这番引经据典、掷地有声的斥责,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周围那些刚才还狂热无比的鬼魂们,瞬间安静了!
他们脸上的狂热和希冀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愕、茫然,然后…是迅速升腾的怀疑和愤怒!
“骗…骗子?!”
“他刚才说我是大地主家的傻儿子…是假的?!”
“我的状元之才…也是假的?!”
“我的大将军…?!”
无数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尖,瞬间聚焦在韩信身上!那眼神,充满了被愚弄的羞愤和怒火!
“妈的!穿帮了!”韩信魂核一紧,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老鬼绝对是生前念书念傻了的酸儒!专门来砸场子的!
“抓住他!这死兔子骗钱!”
“揍他!敢骗老子!”
“把我的铜钱还回来!”
群鬼激愤!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十几个被忽悠过的鬼魂,尤其是那个“大地主家的傻儿子”水鬼和“开国大将军”凶鬼,红着眼睛就朝韩信扑了过来!
“卧槽!”韩信吓得魂飞魄散!什么安魂香!什么1000阴德点!什么报告!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跑!
必须跑!
他猛地从破木板上弹了起来!动作之迅猛,完全不像刚中过毒的样子!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空金箔盒子(本能)!他看也不看扑来的鬼魂,更顾不上那堆藏在木板缝里的劣质铜钱,焦黄的短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朝着人(鬼)群最稀疏的方向——忘川河的方向,玩命地狂奔而去!
“别跑!死兔子!”
“抓住他!扒了他的兔皮!”
愤怒的鬼魂们在后面紧追不舍!老鬼和他的学生们则站在原地,冷眼旁观,脸上带着一丝“正本清源”后的鄙夷和…快意?
韩信感觉自己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西只短腿(爪子和腿并用)几乎化作了残影!焦黄的毛球在泥泞的河滩上疯狂滚动!身后是愤怒的咆哮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鬼步声)!
“牛爷!马爷!救命啊!”韩信一边狂奔,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嚎叫,试图寻找靠山。然而,牛头马面早就不知道躲哪个犄角旮旯抽烟(阴间草根)去了,根本不见踪影!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韩信急中生智(狗急跳墙)!他看到前方浑浊的忘川河水,心一横!与其被这群愤怒的鬼撕碎,不如跳河!他是“忘川河神”(自封的),说不定…水鬼们能帮点忙?或者…阿古?!
噗通!
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
韩信抱着空金箔盒子,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腥臭浑浊的忘川河中!
“呃啊!好冷!好臭!”河水瞬间灌入他的口鼻(魂体模拟),那股熟悉的怨灵鱼腥味和腐烂水草味差点让他吐出来!他拼命划动着短小的西肢(狗刨式),朝着河中心相对水深的地方扑腾!
岸上,追到河边的鬼魂们看着在浑浊河水中沉浮挣扎的焦黄毛球,咒骂着,捡起岸边的碎石块、烂泥巴,朝着韩信的方向狠狠砸去!
“死骗子!淹死你!”
“活该!让你骗钱!”
“兔爷?我呸!落汤鸡!”
石块和泥巴噗通噗通砸在韩信周围,溅起浑浊的水花。一块石头甚至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吓得他一个激灵,呛了好几口脏水!
“咳咳…呕…妈的…算命的…果然…高危行业…”韩信一边奋力狗刨,躲避着岸上的“炮火”,一边内心悲愤哀嚎,“老子…再也不…冒充…文化鬼了!!”
浑浊的河水翻涌,将他焦黄的身影吞没。岸边,愤怒的鬼魂们渐渐散去,只剩下那老鬼和他的学生们,对着河面,发出一声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叹息:“世风日下,鬼心不古啊!”
而河底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巨大渴望的意念波动,似乎被这落水的动静惊动,再次艰难地传递到了韩信的魂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