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冷宫东厢残局犹在。
屋内血迹未干,地上的三具黑衣人尸体己由内务署拖走,连带着她书案旁那枚被斩断的短剑,也一并化作证物——悄无声息地被送入靖安府机密档案之中。
谢锦言坐在被熏过药烟的床榻前,手腕上缠着雪白的布条,静静望着案上那页残破的命令残页。
“掖庭·内线·代号‘鸢七’。”
她轻声念出这几个字,眼中寒意渐生。
这是昨夜刺客身上找到的一纸密令,字迹虽经过水洗破坏,但风笙早上带回的一张拓影图上,清晰地浮出了这行字。
鸢七,是她三年前从掖庭暗线中剔除的一名宫婢。
她记得,这人早年伪装成孤女入宫,实为凤仪宫手下密探之一,专门监视掖庭中“可疑之人”。
而今,她再现。
就意味着——这次杀局,来自陆婉柔的手笔。
谢锦言披衣起身,吩咐风笙:“去查掖庭鸢七失踪前最后一次被召的时间,重点查她与谁最后接触。”
风笙点头离去。
她又伏身书案,提笔写下一行字:
“凤仪宫以‘鸢’为名者,共十一人,现存者九,曾入掖庭者三,现留‘常照斋’者一,唤作‘鸢洛’。”
她眉头一动:“鸢洛。”
那是她半年前安排入膳房的暗探。
是时候把她唤醒了。
两个时辰后,谢锦言换上淡墨色案服,以“靖安府抄吏”身份入宫,首达御膳房西侧的“净菜局”。
她走到一名手执柳叶菜刀的瘦小宫婢身边,语气温和却不容抗拒:“鸢洛,内务署召你前往账局点名。”
那宫婢一愣,随即低头应声,默默放下菜刀,跟随她而去。
两人绕过三道宫门,穿入掖庭西北角一间废旧书库。谢锦言挥手让风笙守在门外,反手将门插死。
“说吧,昨夜鸢七为何潜入我房?”
鸢洛一震,脸色煞白,扑通跪下:“奴不知情!奴只知她三日前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令箴,让她‘查明靖安府女吏是否为旧谢氏’!”
谢锦言眼中寒光顿起:“她查到了什么?”
“她、她说您笔势似‘春秋遗卷’,又传您批过‘周礼’,她……她认出您就是谢府嫡女!”
“她把这消息传给谁了?”
鸢洛拼命磕头:“是、是凤仪宫侍女楚绵!她每日例行入内监传药,曾收鸢七短札!”
谢锦言长吐一口气,闭眼数息,终睁开双眸。
她冷声道:“很好。”
“你记住,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鸢洛’。你是‘影一’。”
“去凤仪宫,查楚绵。谁接了那封札子,谁传了命令,谁安排刺杀。”
“查出一个名字,我便能借他之身,拉陆婉柔下水。”
与此同时,摄政王于靖安殿中召见周仞之与三司令吏,对霍原之死展开第二次内查。
“尸首未归,遗物散乱,车架完整。”
萧庭曜目光冷如刃:“你们告诉孤,他是‘坠河’而死?”
周仞之额角渗出汗:“属下己派兵三路查勘,江流无尸,疑为假死脱逃。”
“若是假死,”摄政王目光一沉,“他逃往何处?”
殿中一片死寂。
“给孤十日。”他冷冷道,“十日内不破此案,兵部、刑部、御史三院,一并整顿。”
“是!”
这一日午后,谢锦言被召至靖安殿,由摄政王亲点“重抄兵调册”。
她推门而入,却不见旁人,案上只放着那日她誊写奏折所用的旧笔。
她脚步一顿,望着他坐在长案之后,目光幽沉如夜。
“你来得晚。”
谢锦言低头:“处理些旧事。”
“鸢七之死,孤查过。”他淡淡开口,“刺客来源确为掖庭,但命令并非你口中那位‘楚绵’所发。”
谢锦言神色微变。
“那你查出是谁了?”
萧庭曜将一纸薄帛推至她面前:“看这手笔。”
谢锦言展开纸帛,只见纸上写有一行极短命令:
“锦言之死,不可留春。”
落款,无名。
但那字迹,她一眼认出——
是陆婉柔的亲笔。
她曾看过太多次,那女子写诗、抄经、绣字、画扇,皆是此种笔锋,柔中带钩,如花似毒。
她攥紧指尖,指节发白。
“她终于不藏了。”
“她等不及了。”摄政王声音低沉,“你藏得越深,她就越怕。”
“她怕你有朝一日,不只是谢家之女,不只是靖安案吏。”
“而是——皇上身边,唯一可替孤掌局之人。”
谢锦言冷笑:“所以她要杀我。”
“她若再动一次手,”他站起身来,语气平静却凛冽,“孤便剥了她的凤袍。”
谢锦言看着他,眼神极复杂。
“你不怕天下人言你因一女子动后宫?”
“孤己错过一次。”他走近她,轻轻握住她因伤缠着布条的手腕,“再错第二次,孤便不是萧庭曜。”
谢锦言微微颤抖。
她曾以为,他永远站在朝堂上,冷眼旁观一切。
可此刻,他站在她身边,说要为她拆凤仪宫。
她的心,从未如此动摇过。
可她还是压下颤意,低声道:“我要的不只是活命。”
“我要谢家的清白。”
“我要三年前死去的那些人,都得以昭雪。”
“我要陆奚之伏法,陆婉柔血偿。”
“我要这天下记得,谢家不是逆臣之后,而是——枉死忠良。”
萧庭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孤应你。”
“谢锦言,孤以摄政王之名应你——”
“你要的,孤都给。”
风再起时,洛京百姓尚不知:
朝堂风雨己至,宫中权势将裂。
谢锦言立于天光之下,衣袂翻飞,眼中寒芒初现。
她知道,这是一次机会。
将仇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亦是——与他并肩夺回正义的机会。
她谢锦言,不会再让仇人有第二次“杀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