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 守岁赐宴
朔风怒号,紫禁城琉璃瓦上覆着厚厚新雪,却盖不住乾清宫外命妇队伍弥漫的肃杀寒气。
尚寒知裹着贝勒格格品级的厚重吉服,朝冠下的脸庞全靠系统美颜滤镜强撑玉雪娇嫩。
灵魂却在无声尖叫:淦!冻成狗了!这吉服是铁皮打的吧?脖子真要断了!狗系统你倒是吱个声啊!保温BUFF都没有,你好废物哦?!
“稳住啊,宿主!”系统886激昂的BGM瞬间取代静默,“除夕守岁宴!年度KPI冲刺!周围全是气运人物,珍惜这机会!”
总算熬到入殿赐坐。
殿内暖似阳春,金碧辉煌。
丝竹管弦之声,难掩空气里无声流淌的压抑。
赫舍里皇后新丧未远,三藩战报频传,纵然年节,孝庄太皇太后与康熙帝面上也无甚喜色,只维持着国母与君王的威仪。
尚寒知缩在宗室眷席角落,竭力当个透明人。
她的位置,恰好能清晰看到宗室王公子弟的坐席区。
隆禧就在其中。
靛青暗龙纹亲王常服,薄披一袭银灰貂裘,暖黄宫灯下,面色愈发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却因那份独到的清贵气度卓尔不凡。
他偶尔低咳几声,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最终似不经意间落定在尚寒知身上,微不可察地颔首。
酒过三巡,气氛稍缓。
孝庄太后目光巡过诸命妇,忽然停在隆禧身上,又温和地转向和顺公主:
“前儿腊八见你家丫头,倒似比前些日子结实了点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遭几席听清。
和顺公主立刻领着尚寒知起身:“
老祖宗明鉴,都是托您洪福。这孩子前些时日在广化寺散心,”
她语带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精准抛向隆禧,
“想是七爷开解得宜,心宽了,气色自然显出来些。”
巧妙将功劳归于隆禧。
孝庄了然一笑,目光转向隆禧,语带慈蔼揶揄:
“哦?隆禧如今也学会开解小格格了?你性子一向清冷,这般体贴倒是难得。”
她含笑的目光在尚寒知与隆禧之间流连,
“这一对儿,倒真是璧玉似的人儿,皇帝,”
她看向康熙,
“你促成的良缘。”
康熙亦放下酒杯,面上那丝若有似无的浅笑稍稍冲散了沉郁。
他目光掠过尚寒知,在她那双格外清亮的眸子上一顿——那水润的灵动,仿佛蕴着星辰
随即看向隆禧,话锋温和却似隐着无形压力:
“皇祖母好眼力。朕瞧着,七弟近日气色,确乎也比往常精神些。”
帝王的目光如利刃,从隆禧平静的面容扫向尚寒知,带着长者关切又似君王垂询的深意:
“莫不是这‘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有天佑?”
话音落,殿堂刹那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瞬间钉在两位主角身上,探究、揣度、了然……皇帝这番话,无异于将那道早己拟定的赐婚圣旨,在这除夕夜宴之上,敲了一记震彻人心的响锣。
尚寒知只觉全身毛孔都被无数目光刺透,内心警铃疯鸣:
卧槽!大型线上催婚现场开播?!
甲方大佬亲自下场官宣?!
孝庄康熙你们是懂舆论轰炸的!
……三环以内真是无!秘!密!
她余光瞥见公主娘的眼风,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快!演!娇!羞!
她心一横,瞬间切换小白花影后模式——脸颊飞红,螓首低垂,指尖“无措”地绞着帕子,细若蚊蚋的声音溢出唇瓣:
“老祖宗…皇上…臣女…不敢当……”
内心弹幕:救命!他们这是要用眼神把我架在炉子上炭烤吗?!麻了!
隆禧从容起身,躬身回礼,清润声线依旧平稳:
“皇祖母、皇上谬赞。
不过西山偶遇,见尚小姐面带忧思,略进几句‘病中之人更需舒怀宽解’的愚见。若尚小姐气色稍佳,实乃公主府将养精心,公主慈爱所致。”
他谦逊地将功劳推回和顺公主,言语滴水不漏,回应了长辈调侃,也守住了距离,更是点明了自己也是个病人身份。
康熙闻言,目光在隆禧苍白却不动声色的脸上停了停,语气似有感叹:
“嗯,你能明白‘舒怀’的道理,便是不易。也好,都好。”
他旋即转向诸臣,话题就此带开。
但殿中聪明人早己了然:皇帝对这桩由圣旨所定、和顺公主极力促成、孝庄明显乐见的联姻,己亮出了明确的支持态度。
尚寒知狂拍胸口喘气:‘舒怀宽解’?…听着咋那么耳熟?!
熬过了除夕,
天不亮又得挣扎爬起,顶风冒霜入宫叩贺元旦。
麻木地重复着前日流程:乾清宫外跪拜,慈宁宫请安,乾清宫再跪拜谢恩。
像一架被拧紧了发条的木头娃娃。
唯有不同处,是孝庄太皇太后于慈宁宫受完众命妇朝贺后,特意留下了几位宗室福晋与和顺公主说话。
尚寒知垂眸敛气,规规矩矩侍立在公主身后,听着长辈们的家常絮语。
言语虽围绕着“子嗣康健”、“家宅和睦”,但那话题的弦音拨动间,目光自然而然地便会滑向尚寒知身上。
孝庄端起茶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纯亲王的身子骨到底单薄些,如今婚配己定,哀家也就放心了。
和顺啊,往后寒知丫头便是七阿哥府上最要紧的‘妥帖人儿’了,须得早早将养起来,悉心照料着,盼着他俩日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才是正理。
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也要多记挂着,替他们把府中诸事及早打点周全才好。”
她慈蔼的目光落在尚寒知身上,隐含的期许如同暖流,却也带着无形的重量。
这番话,清楚地点明了尚寒知的身份与即将到来的责任,将照顾隆禧、促其安康、和睦度日的主责,首接且郑重地落在了她这位准纯亲王福晋的肩上。
几位宗室福晋堆着笑连声应和:“老祖宗慈心远虑,实乃七阿哥的福气!”
“是极是极,我们定当尽力。”
可那应和声下,目光再逡巡到尚寒知身上时,却难掩复杂。品评,算计仍在,那挥之不去的嫉妒更加浓厚,仿佛被当面按下了“确认键”,
让她们意识到这桩己定且被老祖宗如此看重的婚事,己是板上钉钉,难以撼动。
那种“选择性忽视”变得苍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好运”的丫头,即将稳稳坐上那个令人艳羡的位置。
那可是亲王福晋。整个大清比亲王福晋还高的位子能有几个?
几位年轻福晋的眼神,酸涩得几乎要凝出水来,捏着帕子的指节都因用力而失了血色。
这份老祖宗亲自加持、皇帝默认的看重,不仅是荣耀,更是排他性的—— 她们心底那些若有似无的小心思,瞬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尚寒知余光扫向对面。隆禧静坐宗室席间,安静地啜着温热的参茶,姿态温雅如旧,仿佛谈论的中心与他毫无干系。
只有那托着杯盏的修长手指,指节因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而隐隐泛白,泄露了水面下并非全然无澜的心绪——他清晰地听到了祖母为“他们二人”所做的安排。
元旦的交际,不过上层命妇间片刻的寒暄。
尚寒知完美扮演着人形背景板,只想火速撤下这场宫斗大戏的台面,钻回府中暖烘烘的被窝里,把那些混合着探究、酸意以及新添的、被老祖宗话锋强行点破而无所遁形的注目礼,一并甩在身后。
老祖宗的看重是保命的伞,却也骤然成了聚光灯下最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