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蘅芜苑暖融如春、药香浮动的小天地,尚寒知在公主府好不容易卸下的“劫后余生”松弛感,
“唰”地一下就被重新点燃的闷火烧了个精光。
暖阁里静得只闻炭火哔哔轻响,与她胸腔里砰砰砰鼓噪的心跳声格格不入。
靠!
好一招釜底抽薪!
七分病演出十二分,吃完小爷给安神保胎丸气色红润,还搁这儿凹造型?
对比我刚爬出修罗场的狼狈,纯纯精神暴击!
奥斯卡欠你十座小金人!
暖阁中央,隆禧斜倚在厚实墨狐皮褥铺就的软榻上,一身家常云白暗竹纹常服,墨发披散,衬得那张脸愈发温润如玉。
他手中握卷,姿态闲适慵懒,仿佛午后小憩而非病弱卧床。
暖炉蒸腾的热气与熏笼清冽药香将他笼在柔光里,恰如其分地烘托出眉宇间的清淡平和与唇上那点健康的浅绯
——完美一幅静谧暖阁仕子图。
这幅“岁月静好”,与她刚从“风声鹤唳、言语机锋”的公主府突围而出的狼狈,反差刺眼得紧!
尚寒知像根硬邦邦的瘦竹杵在地毯中央,绷紧的小脸写满生人勿近。
隆禧适时放下书卷,抬眸温声:
“知知回来了?岳父岳母可安好?额娘她……”
话未尽,便撞进她那双燃着小火苗、委屈又愤怒的眸子里。
装!接着装!
你这种温吞水,跟额娘那剜骨刀比杀伤力弱,憋屈劲儿可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窒息!
尚寒知声音尖锐且骄横:
“回王爷,都好!有劳王爷百、忙、之、中、记、挂、了!”
“百忙之中”字字裹着火,清晰砸出。
隆禧瞧着她疏远的称谓、气红透的耳廓,目光扫过她眼下胭脂也盖不住的微红,
瞬间了然——
这委屈滔天的邪火,是对他这个“生存同盟”知情不报的控诉。
岳父今日定是摊牌了广州那头的事,她恼的是他事前的沉默。
他放下书卷,“吃力”地撑起身子,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初春微凉的手却精准扣住她攥得死紧、欲往后藏的手腕。
力道温存却不容拒,如解冻溪流缠上冰冷砾石。
“知知,”他声音放低放柔,尾音带点示弱沙哑,目光探入她火海眼底,
“瞧这气性,今日在岳母府上……撞南墙撞得头昏眼花了?”
指腹自然她腕间肌肤,温热气息裹着药香拂过紧绷神经。
又来美男计!
还揉!
知道我刚被‘刮骨疗毒’防线脆弱是吧?景川你个千年狐狸精!
……不行!至少再挺三秒!
他紧扣她手腕,微凉指尖依旧。
“怪我,”他语气沉凝,目光微垂显脆弱,
“思虑这府里府外,耳目如林。一句多余话,落地就能催生十对顺风耳。”
声音压得更低:“不该……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胡思乱想,如履薄冰般去试探……”
目光扫过她脸上残红,指腹轻捏她冰凉指尖。
“不过…看来是拨云见日了?”
语气染上不易察觉的轻松。
“你阿玛,”他嘴角勾起一丝含蓄却真切的钦佩弧度,
“胸有丘壑,心如明镜,行事进退自有章法,最是为你计深远。
有些事,他心底比谁都透亮……想必今日,己将最稳当踏实的路,为你铺在脚下了。”
“说到底,还是我眼拙心钝了。”
轻叹无奈又真诚,“明知你心思剔透玲珑,却总怕……”
目光专注望进她眼中,“将你当作琉璃罩里的娇弱菡萏,唯恐风雨惊扰了心神。”
“是我糊涂了!忘了……” 目光倏然亮起,带着激赏光芒,
“我家知知,本就是石缝里也能开出灼灼明艳的霸王花!
芯子里韧得绞碎磐石的铁线草!”
“便是我那皇兄,”他压低声音,抛出一枚沉甸甸的砝码,
“前些日子私下与我赞道:‘你福晋这调弄府务、经营产业的本事,新颖精妙,成效卓著,实乃闺阁中难觅的干才。’”
他抬眼,眼底诚挚歉然,“我这愚钝,竟想着要把这般凤鸟,藏于自以为安全的羽翼之下?”
“知知,是我错了规矩。下次绝不敢了,可好?”
指腹再次轻蹭她手腕内侧娇嫩肌肤,亲昵讨好又带一丝霸道。
“日后凡再有与你相关、需沉心应对的纷扰……”
语气陡然一转,温润之下透出淬火精钢般的锋芒,“你只管大胆去做!纵然撞上铜墙铁壁、陷入污浊泥沼……”
他首视她眼眸,字字千钧,“自有你家爷们儿替你挡风劈浪,涤荡沉珂,铺就通天坦途!”
紧扣手腕的力量牵引着她不容抗拒地向软榻移动。
同时,拍暖垫的动作加重,温软命令不容置辩:
“快些过来!手冻成冰坨子了还杵着?真想寒气入骨,再躺上十天半月?”
尚寒知被他半引半按地坐进软如云朵的榻沿,手心被塞入一盏温度刚好的姜茶。
暖阁的热气、他身上清冽药香与书卷气瞬间将她温柔包裹。
……算他识货!
霸王花铁线草都夸到了点子上!
最关键的——康熙居然亲口夸我了?!
啧,这块金字招牌值钱!
那个什么‘挡风劈浪铺路’的…听着挺唬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她猛地灌下一大口姜茶,甜辣暖流从喉咙首冲脚底,周身毛孔都熨帖了。
什么政治倾轧、皇权高压、尚之信那个蠢货的破事……
在这方药香暖融的小天地里,在被妥帖伺候、怒气平息、能随时瘫成咸鱼的终极享受面前,顷刻烟消云散!
生存至高真谛?
享受当下!
躺着收夸赞,就是胜利!
咸鱼万岁!
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下去,几乎陷进松软靠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