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汤山温泉庄子的“休养”终究是有时限的。
虽然某个表面温润如玉、内里餍足如狼的王爷确实“兢兢业业”地遵循了“约定”
——每每开始时温柔缱绻、循循善诱,哄得她心旌摇曳、意志松懈,然而紧随其后的“狂风骤雨”往往让她金星乱冒、几欲当场涅槃。
几番折腾下来,即便有系统扫描盖章“零件无损”,这副原装娇贵的后院贵妇身板儿,特别是那对饱经战火的腰子,终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警报。
主要是尚寒知感觉她很累,尽管身体上没啥反应。
“停!”
一日午后,刚从一轮“疾风骤雨”中缓过气,尚寒知裹着锦被,面颊绯红未退,眼神却无比严肃地瞪着身旁一脸餍足慵懒的隆禧,
“景川大爷,您老人家行行好,悠着点!
仔细想想太医的医嘱!”
隆禧捻着她一缕散落枕畔的秀发,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眸底笑意狡黠:
“医嘱?太医何时说过需要禁欲?”
指尖暧昧地滑过她小巧的下颌。
“呵!” 寒知拍开他的手,用仅存的力气怒目而视,
“七年前您那位温太医怎么说的?‘王爷心脉羸弱,气血难济,宜静养节欲,固本培元’!
白纸黑字写进脉案里的!
这才几年?
您老就把医嘱当饭吃了?
我看您现在力气大得能打死一头牛!”
隆禧低低笑了,胸腔震动,惹得寒知又是一阵心悸肉跳。
他知道她是为身体找借口,更是用他曾经的伪装来堵他的嘴。
但这娇嗔怒恼下暗藏的关心让他心头发烫。
“知知说得是。”
他顺势俯身,温热的唇印在她额角,声音带着讨饶般的安抚:
“是为夫孟浪了。太医有言在先,不可不慎。”
新的“肾元恢复周期”终于艰难达成:两天一次。
寒知顿觉自己离“活下来”的小目标又近了一步。
回到纯亲王府的深宅大院,寒知狠狠享受了几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顶级咸鱼生活,让那饱经摧残的腰子和精力慢慢回血。
每日只需思考“今天吃什么”和“哪种躺姿最舒服”。
首到院墙外的暮春气息热烈宣告冬天的彻底退场,天空清澈得如同水洗蓝钻,枝头青翠欲滴,那股对自由空气的渴望便再也按捺不住。
而这次,她想到的是带那颗最珍视的“小星星”——小妹尚灵姝——出去撒撒欢。
灵姝生于康熙十西年春天,今年恰好七岁整,正是人憎狗嫌、活蹦乱跳的年纪。
过去,囿于和顺公主“幼崽保护条例”的铁律,寒知能陪妹妹玩耍的范围,硬生生被压缩在公主府与纯王府两座华美的“囚笼”之内。
如今,灵姝小朋友终于通过了严格的“社会活动风险认证”,获准被亲姐带去自家田庄撒撒欢儿。
西月底阳光慷慨地泼洒在尚寒知陪嫁的田庄草场上。
远处是新播田地的朦胧绿意,近处则是被刻意养护得柔软厚实的天然地毯。
草叶尖端挂着晨露的碎钻,微风挟着泥土的腥甜、青草的辛香与隐隐野花的气息,强势地灌入肺腑,冲刷掉紫禁城带来的每一丝沉闷。
尚灵姝穿着尚寒知力主设计的改良款
——鹅黄衬柳绿的汉式交领春衫,外罩薄如蝉翼的素纱比甲遮蔽渐热的日头,蹬着轻便的鹿皮小靴。
此刻,她就像一只初尝自由滋味的小黄莺,在齐膝深的、略显野趣的草丛里撒开了欢奔跑。
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毫无遮挡地荡开,纯粹而强烈的喜悦感染力瞬间点亮了整个草场。
她手中紧紧攥着风筝线,操控着那只寒知特意命人造的五彩斑斓、拖着长长华丽尾翼的大凤凰风筝。
在春日和煦而富有生命力的微风推送下,那凤凰越飞越高,舒展着翎羽,在澄澈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中自在翱翔。
“大姐姐!快看!飞得比云还要高啦!”
那声音里是毫无掩饰的兴奋与自豪。
阳光下的小女孩,笑容纯粹明亮得晃眼,仿佛生来就该被无忧无虑环抱。
然而倚靠在铺着厚褥躺椅上的尚寒知,端着药茶碗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收紧。
她看得分明,这小妮子脸上天真烂漫的表象之下,藏着一颗被启智丹与她持续多年的“现代思想荼毒”浇灌出来的、过分剔透玲珑的心。
这份聪慧,是礼物,更是将来要独自背负的暗礁。
看着那迎着风奔跑的小小身影,一股沉重的、无法言说的酸楚猛地攫住了寒知的心脏。
那酸楚不止为灵姝,更为这时代里千千万万面目模糊、甚至连名字都留不下的女子们。
她穿越而来,知道历史的洪流如何奔涌,也看清了现实如同铜浇铁铸般的坚壁。
她为什么不能如穿越小说那样开女学,办女工??
寒知灌了一口温热的药茶,苦涩的药味混同着她内心的涩然翻涌:
“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一句空话,是维系整个父权社会最稳固的基石之一。
康熙盛世标榜的是恢复“理学正统”,强调三纲五常的绝对秩序。
公然办“女学”,教授与科举经济无关的知识技能,无异于向整个权力体系宣战,瞬间会成为众矢之的,
被扣上“败坏人心”、“动摇国本”、“牝鸡司晨”的可怕罪名。
而尚寒知的身份又太敏感。
她是尚之隆与和硕和顺公主之女,纯亲王福晋,皇帝的小弟媳。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置于政治显微镜下。
“尚家”这个标签本身就在尚之信的反叛阴影下带着危险的倒刺。
一步行差踏错,立时会被解读为“心怀异志”、“裹挟女子”、“图谋不轨”
——触了帝王逆鳞,便是万劫不复。
而且当前女子劳力归属夫(父)家,私产权尚模糊不清,谈何独立工厂?
支撑它的市场、律法、技术、资本、社会氛围,无一不是空白!
她自身仍是“求生”系统下的挣扎者,子宫自主尚在用羊肠争取,有何余力破他人牢笼?
尚寒知自身仍在“求生”系统的高压之下,受制于隆禧,受制于皇室,受制于尚家。
她的“管理权”来源于隆禧的授权和家族的支持,本质上是替他们在打理产业。
她拥有的并非独立自主的决定权,更像是获得了“替男主子管理内务”的高级权限。
她连自己的子宫自主权都还在挣扎求存,何谈去解放他人?
“我救不了苍生,更撼不动这高墙铁幕。”
寒知闭上眼,任苦涩在舌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