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行？”明二妹一听就急了，他向来觉得自己是家中唯一的读书人，高人一等。要是让明姝媓也去读书，那自己以后在家人面前哪还有面子？
更别说万一明姝媓考上个秀才，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成了笑话？
见明二妹强烈反对，明大妹也板起脸来：“凭什么我闺女不能读？这些年你要读书、要买纸墨，我可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家里田里的活、码头的重活，哪样不是我在做？”
明二妹自知刚才话说得太冲，赶忙缓了缓语气劝道：“可是姐姐，家中的情况你也清楚，再供阿媓去读书，实在负担不起呀。”
陈氏冷哼一声：“怎么就负担不起了？她只是去启蒙，用不了几个钱。大不了我们大房出大头，小头就从公中出。”
张氏这会儿虽然刚被明二妹气得不轻，但也不甘心大房就这么得了好处，立刻抹着眼泪说道：“你们出大头？这些年你们赚的钱私藏了多少？”
“这是我娘家的钱，难不成连我的嫁妆你也要惦记？”
“呸！你的嫁妆我还不清楚，你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眼见着两个男人又要吵得不可开交，孙氏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呵斥道：“行了，一天到晚吵个没完，不嫌丢人现眼！要是妻主还在，哪会娶你们两个进门，简首丢尽了我们家的脸面！”
一听这话，陈氏和张氏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别过头去。
明大妹听着这话，神色倒是没什么波澜。
小时候爹总爱在她耳边念叨，说当初娘还没死的时候，家里是何等风光，住的可是京城的大宅子，身边还有好几个仆人伺候着。
但她一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京城，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实在太过久远。
“想送阿媓去读书也不是不行，只是家里这银子确实紧张，不如先去隔壁村田老师那儿将就两年，要是阿媓有读书的悟性，再送去县学。”
“爹，你这不是耽误人吗？”陈氏赶忙说道，“田家村的那个老师自己都考不中秀才，他能教出什么学问？况且二妹从前还请过府里的大儒授课呢，轮到我们阿媓，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逼死我才甘心是不是？”孙氏捶着胸口，重重地咳嗽起来，“我干脆早点死了算了，把位置腾出来让给你们坐。”
陈氏讪讪一笑，赶忙说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阿媓的事……”
“行了！”孙氏抬手打断他，转头慈爱地看向明姝媓，“你自己说，你想不想去读书？”
一家子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就连角落里那些平时上不了桌的一众男娃，也都眼巴巴地望着明姝媓。
对于二房的男孩来说，明姝媓要是去读书了，他们往后的日子恐怕就更加紧巴巴了。
而对于大房而言，若是明姝媓能成为读书人，他们出门也能多些底气。
明姝媓丝毫不露怯，摇了摇头，说道：“祖夫君，我不想去读书。”
“你说什么呢？”陈氏拔高了声量，“你现在小，不知道读书意味着什么。爹为你打算的，总归是没错的。”
明二妹在一旁不乐意了：“她自己都不愿意去读，你还劝什么呀？像这种不成器的，就是扶不上墙，你砸进去银子也没用。”
孙氏显然也有些失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孙女竟然不喜欢读书。
明姝媓眼神清亮，认真地说道：“我不想去读书，但是我想去学武。”
“学武？”
几个人都愣了愣。在大武国，向来重文抑武，读书人的地位尊崇无比，反观那些武将，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些没文化的大老粗。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主动送自家孩子去学武，除非是祖传的镖局。
明大妹赶忙摇头：“不行，去学武做什么？没出息。”
明姝媓心中却有着自己的盘算。
连他们这样的普通农家都看不起学武之人，更不用说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了。由此可见，大武国如今武将稀缺到了何种程度，难怪与大越交战时连连败退。
她想学武，是觉得在这乱世之中，武术是安身立命的重要倚仗。若是自己有一身好武艺，哪怕将来遭遇逃荒之类的变故，也有能力护住家人。
而读书，在当前这样的世道下，学习那些道义，又能真正拯救谁呢？
孙氏却想得更为深远。
他瞧着明姝媓，心里并不觉得这孩子是真心热爱武术，只当她这么说，不过是心疼家里，想替家里省些银钱罢了。
毕竟仔细盘算起来，学武所需投入的银子，可比读书少太多了。
读书得花钱买纸笔，各种花销不断，可学武呢，人去就行了，至于武器，武行里大多都备有现成的。而且学武出师后，能早点谋份差事，给家里补贴家用。
这么想着，孙氏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太过偏心，竟把大房唯一的宝贝闺女养成了这般懂事得让人心疼，凡事都委曲求全的性子。
他不禁动容，看着明姝媓说道：“阿媓，你只要真心想读书，祖父就是砸锅卖铁，也送你去。”
明姝媓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祖夫君，我是真的想学武。您想啊，这世道不太平，学武既能护住我自己，往后也能护住你们呀。”
孙氏凝视着她那满是认真的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心中五味杂陈。
陈氏在一旁，还想张嘴再劝劝闺女回心转意去读书。
孙氏缓缓抬抬手，打断了陈氏，而后看向明姝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与宠溺：“好，既然你心意己决，祖父就送你去学武。”
陈氏连忙给自家妻主使眼色，可明大妹向来不太愿意忤逆自己的亲爹，只是抿着嘴，一声不吭。
明姝媓解决了心中一件大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晚上，她躺在窄窄的木床上，陈氏摸黑走过来，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忍不住唉声叹气：“你这孩子傻呀，你祖父都松口让你读书了，你怎么还一门心思要去学武呢？”
“爹，你信不信我？”
突然听到女儿这般郑重的话，陈氏有些发怔。
明姝媓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总觉得这个世道快要乱了。”
“噗嗤。”陈氏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才八岁，就说世道要乱了。估计连皇帝都没你这么操心呢。”
明姝媓有些尴尬，她也知道自己年纪小，在家里确实没什么话语权。
这时，旁边己经自觉整理好衣服的六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道：“爹，如果妹妹去学武的话，会不会很辛苦呀？”
陈氏正不耐烦六蛋打断她和闺女的谈话，没好气地摆摆手：“家务活干完了吗？你就过来。”
六蛋吓得缩缩脑袋，委屈地转身走了。
他只是也想和爹爹说句话……
明姝媓无奈地扶额叹气，“爹，六哥平日里最勤快了，您别老一见面就凶他。”
“我凶他？你是不知道，他就是个灾星。当初在肚子里的时候，他就抢你的营养，害得你先天不足，生产的时候更是折腾得我……”
明姝媓无奈地叹口气，知道她爹又要开始念叨那些陈年往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