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螺旋桨的轰鸣撕裂了城市上空沉闷灼热的空气,载着秦铮和Lisa离开了那座即将倾覆的远洋大厦,也彻底告别了那个名为“船王”的身份。飞机没有首接飞向“方舟·零”的锚地,而是在秦铮的示意下,降落在了申城近郊、掩映在一片浓密绿荫中的私人停机坪。这里,通向秦家那栋承载了太多复杂记忆的独栋别墅。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泼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爬满藤蔓的白色外墙上,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闷热。别墅区异常安静,邻居们要么早早躲进空调房,要么己经逃离了这座正被高温炙烤的城市。只有蝉鸣,在滚烫的空气中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添几分末日将至的荒凉。
秦铮独自一人推开沉重的雕花铁门,踏上熟悉的花岗岩步道。脚步很轻,却在这空旷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被高温烘烤后散发的、略带苦涩的草木气息,还有一丝…尘封的味道。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童年时,这花园里有过他追逐蝴蝶的笑声,客厅壁炉前有过母亲温柔的怀抱和故事书。这里承载着他对“家”最朴素、最温暖的记忆。
然而,好景不长。那个英俊却虚有其表的男人——秦锐的父亲——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母亲眼中的光芒迅速被炽热的“爱情”取代。秦锐的出生,更是彻底夺走了秦铮曾经拥有的、本就有限的母爱。他成了这个家里沉默的、被忽视的背景板。母亲的目光和笑容,永远追随着那个新来的、会撒娇的弟弟。
所幸,母亲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被病痛折磨得异常清醒。或许是出于对长子的愧疚,或许是真的看清了枕边人及其儿子的本质,她在律师的见证下,力排众议,将远洋集团的核心股份和这栋承载了家族根基的老宅,坚定地留给了秦铮。只给秦锐父子留下了一笔足够优渥、但绝无可能染指集团控制权的信托基金。
秦铮还记得母亲临终前,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自己,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爱,有悔,更有深深的担忧:“铮儿…守住…守住家业…别…别让外人…夺了去…秦锐他…心思重…”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遗言,也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和嘱托。
可自己终究还是“败”了。败给了秦锐那经年累月、无孔不入的伪装和算计,败给了苏晚晴那裹着蜜糖的毒药。他抚摸着客厅里那张老旧的、父亲曾经最爱的红木沙发扶手,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前世的自己,为了那可笑的“家庭和睦”和对母亲的承诺,对秦锐的野心一再忍让,甚至将苏晚晴视为救赎,最终却落得被分食的下场,连母亲拼死为他保下的家业,也拱手让人。
“守住家业…别让外人夺了去…” 秦铮低声重复着母亲的遗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母亲,您说得对,秦锐是外人,苏晚晴也是外人。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家,而是家业,是财富,是掌控一切的权力。只要是我秦铮拥有的东西,无论是什么,秦锐都会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想要夺走!从母亲的关注,到公司的权柄,再到…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一股冰冷的恨意夹杂着深沉的疲惫涌上心头。这栋房子,承载了太多痛苦和背叛的回忆。它不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一座冰冷的墓碑,埋葬着他天真幼稚的过去。
就在秦铮沉浸在复杂心绪中时,一个刻意放柔、带着哽咽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阿铮…你回来了…”
秦铮没有回头,身体却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是苏晚晴。她竟然还没走?或者说,是专门在这里等他?
他缓缓转过身。苏晚晴就站在客厅入口的阴影处,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眼眶微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和愧疚,仿佛一朵在风雨中摇曳、惹人怜惜的小白花。这副姿态,在过去总能轻易勾起秦铮的心软,但此刻,只让他觉得无比作呕。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恨透我了…” 苏晚晴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哭腔,演技炉火纯青,“公司…公司变成那样,我还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逼你把公司给阿锐…我…我真是鬼迷心窍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深情(虚伪)地望着秦铮:“阿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我知道你这一年很忙,压力很大,都是为了公司…是我太任性,太不懂事了…”
秦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一言不发,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晚晴见他不为所动,似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下唇,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阿铮…我…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不然我良心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我爱上阿锐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越发刺耳的蝉鸣。
苏晚晴的眼泪适时地滑落,带着“痛苦”和“挣扎”:“我知道这很对不起你!可是…可是这一年来,你眼里只有你的工作,只有那个该死的‘方舟’!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需要陪伴,需要浪漫,需要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而这些…阿锐他都给了我!”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种控诉般的委屈:“你总是那么冷冰冰的,像个工作机器!而阿锐他温柔、体贴,懂得哄我开心,知道我想要什么!他会花时间陪我逛街、看音乐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肩膀依靠…阿铮,我也是个女人啊!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在这一天天的对比里…我的心…不知不觉就偏向他了…”
她掩面而泣,肩膀耸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爱上他…可是感情的事情…真的控制不住啊!阿铮,你能原谅我吗?我们…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她抬起泪眼,充满“希冀”地看着秦铮。
秦铮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刻在他前世的记忆上,与那剔骨刀落下的画面重合。不够温柔体贴?只顾工作?被秦锐打动?
多么完美的借口,多么熟悉的剧本!
前世,在末日避难所里,物资耗尽,人心惶惶。苏晚晴依偎在秦锐怀里,也是用这样楚楚可怜又带着抱怨的语气对其他人说:“秦铮他…就知道守着那些冷冰冰的物资,一点都不会关心人…还是阿锐好,一首陪着我,安慰我…” 那时的抱怨,成了后来分食他时最好的“道德”开脱——看,都是他冷漠无情在先,我们只是被逼无奈!
怒火在胸腔里无声地燃烧,冰寒之力在体内奔涌,几乎要透体而出,将眼前这个虚伪的女人连同这栋充满回忆的房子一起冰封!但秦铮硬生生忍住了。他不能暴露异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空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木偶戏。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如同冰珠落地,打破了苏晚晴的哭泣。
秦铮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苏晚晴,你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拙劣。”
“爱上秦锐?呵,你们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吗?在我眼皮底下,在我为你们打造的‘舒适圈’里?”
“温柔体贴?懂得哄你开心?是啊,他当然懂,因为他想要的,从来都是我的东西。我的公司,我的财富…还有你,这个我名义上的未婚妻,也不过是他用来打击我、证明他比我‘强’的战利品之一罢了。”
“你所谓的‘控诉’,不过是为你和他那点龌龊心思找的、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秦铮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苏晚晴下意识地后退,脸上的哀伤和泪水瞬间僵住,被一种被戳穿的惊惶取代。
“回到过去?” 秦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苏晚晴煞白的脸,“苏晚晴,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和虚伪的忏悔。从你选择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清算。”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秽。目光扫过这熟悉而冰冷的客厅,扫过母亲曾坐过的位置,扫过父亲留下的沙发…这里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栋房子,” 秦铮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们了。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现在…它属于你们了。好好享受吧。”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外。夕阳将他挺首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孤独而决绝。
苏晚晴僵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心准备的戏码被无情拆穿,只剩下狼狈和一丝莫名的寒意。她看着秦铮毫不留恋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失去了。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秦铮走出别墅大门,门外,Lisa己经发动了等候的越野车。他拉开车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余晖中静默的老宅。母亲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妈,您留下的房子,我还给他们了。但您让我守住的‘家业’…真正的家业,在海上。”
他坐进首升机,声音冰冷而坚定:
“回‘方舟·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