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能做的,是坚持对你的爱。我的世界灰暗了,你是唯一的颜色。
昏黄的灯泡在低矮的房梁下摇晃,投下温暖却有限的光晕。简陋的堂屋里,弥漫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和浓郁的姜茶辛辣味道。沈宴辰将最后一点热水兑进木桶里,试了试水温,才端进旁边唯一一间勉强称得上卧室的小隔间。
“水好了,温度应该刚好,这里条件有限,先委屈一下。再不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会感冒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柔,目光落在顾柔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不敢多做停留,将盆放在一个同样老旧的小凳上,便迅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
门内,顾柔脱下那身早己被泥浆浸透、冰冷沉重的衣服,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热水包裹住冰冷疲惫的身体,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门外,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是沈宴辰在忙碌。
不知过了多久,隔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顾柔穿着沈宴辰一件洗得发白、过于宽大的灰色旧T恤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下摆几乎遮到了膝盖;一条同样宽大的深色运动裤,裤脚挽了好几道,才勉强不拖地。湿漉漉的长发用一根普通的橡皮筋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褪去了泥泞和狼狈,洗去了铅华,此刻的她,素净得像一朵沾着晨露的小花,带着一种脆弱的、惹人心疼的美。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残留着惊悸过后的红痕。
沈宴辰正弯腰将一碗热气腾腾、熬得软糯的白米粥和一碟简单的咸菜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方桌上。旁边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颜色深浓的姜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目光触及顾柔的瞬间,他明显怔了一下。他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指了指桌子“洗好了?快过来,趁热喝点粥,驱驱寒”
顾柔顺从地走过去,在桌边的小凳上坐下。粥的温度透过粗瓷碗传递到掌心,暖意融融。沈宴辰坐在对面,没有动筷子,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喝粥,眼神复杂。
屋里很安静,只有顾柔喝粥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
“顾柔”沈宴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顾总……还有你母亲,这几天,很担心你”
顾柔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向沈宴辰。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疲惫。眼下的青黑,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都无声诉说着他这几日的煎熬。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知道,我不是不想联系他们”她放下勺子,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后怕,“我的手机,还有钱包……在县城汽车站下车的时候,被人偷了”
“被偷了?”沈宴辰的眉头瞬间拧紧,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怒和心疼!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什么时候的事?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他急切地追问,眼神锐利地在她身上扫视,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受到伤害。
“我没事!”顾柔连忙摇头,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涩“就是……就是东西被偷了。我追了一下,没追上……人太多了”她想起当时的混乱和无助,声音低了下去。
沈宴辰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但眼中的心疼和愤怒并未消散。他缓缓坐回凳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然后呢?这几天你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询,生怕触痛她。
顾柔捧着温热的碗,指尖无意识地着粗糙的碗沿。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背景音。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积攒勇气,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这几日地狱般的经历,原原本本地道出“手机和钱包都没了,身上只剩下一点零钱。我不敢在县城多待,也怕遇到坏人”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我打听了来这边的路。有人说有班车,可我钱不够……而且班车好像因为下雨也停了。”
沈宴辰的心猛地揪紧。
“后来……后来在车站外面,遇到一个赶驴车的老乡,说……说可以捎我一段路,只要很少的钱”顾柔的声音带着后怕“我就……就坐上去了。可是,走到半路,雨越下越大山洪冲坏了路,驴车过不去,那个老乡……他……他突然就变卦了,说要加钱,不然就把我扔在半路上……”她的声音哽咽起来,身体微微发抖。
沈宴辰的呼吸变得粗重,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我……我当时害怕极了”顾柔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我把身上最后一点钱都给了他……求他别扔下我。他收了钱,脸色才好一点,但还是骂骂咧咧的……后来路实在太烂,驴车也走不了,他……他就真的把我丢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里,自己赶着车走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再次袭来。
“然后呢!”沈宴辰心疼而又急切的问道。
顾柔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天快黑了,雨又大我又冷又怕,只能沿着那条被冲毁的泥路往前走,鞋子陷进泥里拔不出来,我就……就光着脚走”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还隐隐作痛的脚趾“脚被石头划破了,好疼又不敢停……”
沈宴辰的目光落在她那双即使洗过、脚底依旧能看到细小伤痕的脚上,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穿!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在狂风暴雨的深山里,赤着脚,踩着冰冷的泥泞和尖锐的碎石,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一步一滑,艰难跋涉的身影……只为了……找到他!
“后来……后来天完全黑了,我实在走不动了,又冷又饿,缩在一个能避点雨的石崖下面,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顾柔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
“再后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弱光亮“天蒙蒙亮的时候,雨小了点,我听见有拖拉机的声音!我就拼命跑出去,站在路中间拦那个开拖拉机的人,他是个好人!看我可怜,浑身是泥,光着脚,就让我上了车了,一路颠簸才把我带到了那个卫生所”
她终于说完了,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几天的恐惧、无助、寒冷、疼痛和绝望,此刻倾泻而出。
沈宴辰坐在那里,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他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是听到她被勒索、被抛弃时的滔天怒火;是想象她赤脚走在冰冷泥泞、碎石遍布山路时的剜心之痛;是得知她蜷缩在冰冷石崖下绝望无助时的窒息感;最后,是看到她终于获救、出现在他面前时那种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巨大冲击!
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种排山倒海般、无法抑制的心疼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自责!是他!都是因为他!才让她这个本该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遭受了如此非人的磨难!
他猛地站起身!凳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顾柔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己一步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珍重,伸出那双布满薄茧和细小伤口、却异常温暖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然后,他收紧手臂,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痛楚,狠狠地将这个单薄、颤抖、饱经磨难的身体,紧紧地、死死地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他滚烫的唇贴在她微凉的发顶,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顾柔……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
滚烫的液体,无法抑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她柔软的发间,灼热而沉重。
顾柔被他紧紧地抱着,几乎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感受到他手臂无法控制的颤抖,感受到那滴落在发间的、属于他的滚烫泪水。所有的委屈、恐惧、疼痛,仿佛都在这个坚实到令人窒息的怀抱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不再压抑,伸出同样颤抖的手臂,紧紧地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泥土、汗水和淡淡皂角气息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在简陋的屋子里回荡,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成一曲劫后余生的、心碎又温暖的乐章。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泥泞的彼岸紧紧相拥,用最原始的方式,诉说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心疼。沈宴辰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再也不放手,这一刻心跳像是听到了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