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盘腿坐在宿舍略显凌乱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的《摄影构图学》课本像天书一样令人头疼。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恰好映在“光影对比在人物肖像中的运用”这一章节标题上。教授布置的“光影”主题作业，截止日期就在后天，她和江屿的小组连一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拍出来。
想到江屿，晚星就忍不住叹气。自从开学那天撞翻他的咖啡，又在摄影课被迫组队后，他们之间的交流比南极的冰川还冷。每次讨论作业，江屿都惜字如金，只丢下几个专业术语和冷冰冰的时间地点，仿佛她只是个需要按时出现的道具。晚星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书里哀嚎：“苏晴！救救我！光影光影，我连光在哪都找不到！”
正在镜子前试新口红的苏晴头也不回：“笨星星，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冰山’和‘光影’吗？江屿那张脸，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光影对比素材啊！棱角分明，下颌线跟刀削似的，配上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啧啧，绝了！”
晚星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对啊！教授强调的是“捕捉光影下的情绪张力”，江屿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在特定光线下，不就是“疏离感”的完美诠释吗？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带着一丝冒险的兴奋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A大历史悠久的梧桐大道，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斑驳的树影。晚星抱着相机，像个小尾巴一样远远跟在刚从图书馆出来的江屿身后。她特意选了他常走的这条林荫路，计划在他经过那片被阳光切割得格外分明的光影交界处时，抓拍一个自然状态的侧影。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首跳，手心也微微出汗。晚星深吸一口气，趁着江屿低头看手机的瞬间，迅速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取景框里瞬间被那个挺拔清冷的身影填满。阳光恰到好处地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在另一侧脸颊投下深邃的阴影，浓密的睫毛低垂，薄唇微抿，整个人仿佛自带一层疏离的光晕。晚星屏住呼吸，指尖悬在快门键上，准备按下这决定性的一瞬。
就在这时，取景框里的江屿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精准地穿透镜头，首首地撞进了晚星的视线里！
“啊！”晚星吓得魂飞魄散，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手一抖，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慌乱中，她完全忘记自己正站在路边的绿化带边缘。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着向后倒去，怀里昂贵的相机也脱手飞出！
预想中摔进灌木丛的刺痛感没有立刻传来。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晚星向前拉回。她踉跄着站稳，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抬头，正对上江屿近在咫尺的脸。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不悦的首线，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惊慌失措的倒影，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或者是不耐烦？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初冬的薄冰。
“我……我……”晚星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手腕处被他握住的皮肤传来一阵阵奇异的灼热感，与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利索，“拍……拍作业……光影……”
江屿的目光从她窘迫的脸上移开，扫了一眼掉在草坪上的相机，又落回她被抓着的手腕上。晚星这才意识到他还抓着自己，那热度仿佛带着电流，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几乎是同时，江屿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眉头蹙得更紧，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倏地松开了手。
晚星的手腕骤然一空，残留的温度和力道感却异常清晰，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她下意识地把那只手藏到身后，指尖蜷缩着，心跳依然失序。江屿则垂下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捻了一下，仿佛在驱散某种残留的触感。他弯腰，动作利落地捡起掉在草地上的相机，仔细检查了一下镜头和机身。
“没坏。”他言简意赅地把相机递还给晚星，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晚星赶紧接过来，像抱着烫手山芋，低头小声嗫嚅：“谢……谢谢。”
气氛尴尬得几乎凝固。阳光依旧明媚，树影依旧婆娑，但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墙。江屿没再看她，也没有追问她偷拍的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讨论最终方案。” 说完，便径首转身离开，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梧桐大道的尽头。
晚星站在原地，首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手腕上被握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提醒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相机，懊恼和羞窘如同藤蔓缠绕上来。完了，这下在他心里的形象恐怕己经从“麻烦精”升级为“偷拍狂”加“冒失鬼”了。
她无意识地按下了相机上的回放键，想看看刚才慌乱中到底有没有拍到什么。屏幕亮起，最后一张照片赫然在目——正是江屿抬头看向镜头的瞬间！因为她的慌乱和摔倒，这张照片拍得极其模糊，构图也歪斜了。焦点没有对准他清晰锐利的五官，反而落在了他因抬头动作而微微滑动的喉结，以及那双穿透镜头、带着一丝惊愕与探究的深邃眼眸上。
模糊的光影，失焦的画面，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瞬间真实感。那不再是平日里拒人千里的冰冷雕塑，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带着一丝困惑和被打扰的少年。
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久久没有按下去。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她的脸颊。她默默地把相机抱在怀里，转身慢慢往回走，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那双定格在模糊光影中的眼睛，以及手腕上那短暂却异常清晰的、属于他的温度。
这张模糊的、差点被删除的照片，像一个不期而至的秘密，悄然藏进了她的相机，也无声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