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微凉,宫灯一盏盏亮起,赵姬披着素白软纱,坐在窗前绣帕。
一针一线落下,她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外,好像在等什么。
“星河怎么还不来?”
她轻声问:“今日可曾见过星河?”
一旁侍婢俯身应道:“回娘娘,太子并未前来长信宫。”
赵姬眉头轻轻一皱,将珠串放下:“那孩子往日里即便再忙,也要来问安。今日却毫无音信。”
侍女低声道:“奴婢不知,今日好像宫里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她刚问出口,就听外殿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宫人慌慌张张跪倒在地。
“娘娘,娘娘!太子……太子中毒昏迷了!”
赵姬手中绣帕滑落,她整个人僵在那儿,脸色霎时间毫无血色。
“你、你说什么?”赵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声音发颤,眼神空洞,“中毒……昏迷?怎么会中毒?他不是……他不是好好的吗?”
她一下站起,一只脚踩进鞋中,另一只却踢翻了桌旁的香炉,熏烟缭绕,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却被侍女和宫人拦下。
“娘娘不可,护卫己经封锁了太子的侧殿,不许旁人接近!”
“滚开!”她嘶声吼出,声音尖锐颤抖,像是被猛地剥开心口的野兽,“那是我儿子!我要去见他!”
“娘娘,太子……尚在昏迷,太医说需静养,若惊扰恐有性命之忧。”
赵姬脚下一软,首接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抓住眼前宫人的袖子,泣不成声:“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你让我去看他,哪怕只看一眼,让我摸摸他的手……我不信他会中毒,他连邯郸都没死,我不信……”
她哭得喘不上气来,声音哽咽如呜咽的夜鸟,哭得妆容尽毁、发丝凌乱,却全然不顾。
她是真的怕了。
星河虽聪慧稳重,但在她眼里,终究还是那个小时候在她怀里撒娇,叫她“阿娘”的孩子。
“大王呢?让太医来!让吕不韦来!谁都行……救救我儿子……”
长信宫乱作一团,侍女宫人纷纷跪倒,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而赵姬,在这冰冷森严的宫中,哭的是那样伤心。
咸阳宫·偏殿
沉香缭绕,纱帐低垂。
星河静卧榻上,神色安然,唯有指尖微动。
星期七蹑足靠近,轻声跪下,“公子,王上,吕相那边己经知道了消息。”
星河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本该清澈温润,此刻却沉如古井,幽如寒潭。
“他们以为这局能困住我?错得离谱,好戏才刚开始。”他轻声道,嘴角带着讥诮。
星期七搓着手,期期艾艾地问:“那……公子,咱接下来要做什么?”
星河缓缓坐起,
“传我密令。”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让在外的申越老师即刻回咸阳,他该归位了。”
“告诉他,这次不是教书讲道,而是要出剑杀人。”
星期七怔了一下,旋即低头应是。
星河继续吩咐:“星期五立刻进宫,盯住那些跟华阳太后眉来眼去的老狐狸——尤其是赵安和鲁毓。
他们若敢动,就让他们全家过年都见不到。”
星期七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那……赵姬娘娘那边,咱要不要……”
星河闻言顿了顿,目光一黯,轻声道:“让她暂且别知道我醒着。”
“她若知我清醒,必会寻我,怕误了事。”
他抬头望向纱帐外,夜色正浓,宫灯一盏盏亮起,映得窗纸如血。
“宫里灯越亮,人的影子就越黑。”
星河语气极轻,却带着凛冽杀意。
“我就是要用这场‘昏迷’,钓出她藏在宫中的人。”
星期七心中一震,忽觉殿内香气似冷如霜雪,星河明明坐在那里,却像己经从幽冥归来,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
他是在以自己为饵,挑起一场宫中风暴。
星期七跪伏:“诺,公子。”
华阳宫,
香炉里燃着幽沉的乌木香,殿内静得只听得见银丝风铃的轻响。
华阳太后——芈氏,端坐在高位之上,一袭墨金凤纹朝袍,鬓发高束,簪满珠翠,神情却冷得像是玉雕冰铸。
她面前一只玉盏正被轻轻搅动,茶水波光荡漾,恰似她眸中不见底的漩涡。
内侍跪地禀报:“太子……在偏殿忽然昏厥。太医说,疑似中了慢性寒毒,尚不知源头。”
芈太后眉梢一挑,笑不达眼。
“哦?中了毒?”
她将玉盏轻轻放下,声音温柔,“这孩子平日不是极谨慎吗?怎会连口茶水都管不好。”
她语气淡漠,却叫人脊背发凉。
她缓缓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华阳宫的宫灯逐一亮起,又点头自语:“那赵国贱婢怕是要哭得撕心裂肺了吧。”
“你去查一查,”她转头吩咐,“你去再探。”
“我不信星河小儿会如此容易就倒下。”
内侍低头:“太后是疑心……这是一场局?”
芈太后轻笑一声,眉心却藏不住锋利。
“本宫一辈子见过太多死局,也设过太多死局。”
“但最怕的,是那种把自己放进局里的人。”她转身,眼神像深夜的野兽,“那样的猎物才是最危险的。”
“我等的,可不止是星河那小儿的倒下,还有他背后那群自以为是的外邦异人。”
她伸手轻抚着案上一卷丹书,声音淡淡:“安排下去,今日起,东六宫的掌事人全部换掉,
给那贱婢赵氏那边送些‘养心安神’的药材过去,别让她死在宫里。”
“她若疯了,不仅对我没什么用,还惹我一身骚。”
“诺。”内侍告退。
华阳太后坐回榻上,望向西北方向,低声喃喃道:“这妖童……到底想做什么?”
“也罢。”她眯起眼睛
“那我就陪他走一趟,看他是想做局,还是想登天。”
华阳太后指尖落在玉盏边缘,轻轻一划。
“若想登天,先得从地狱爬出来。”
许久,内侍回来了。
“启禀太后,大王刚从侧殿出来,看似有些神情恍惚,想必那太子星河的确昏迷。”内侍禀报道。
“好,下去领赏。”华阳太后大手一挥,赏赐道。
“谢太后。”侍者告退。
“星河小儿啊,没想到你还真被毒倒了,看来是我高估你了,哈哈哈。”华阳太后狞笑道。
“来人,去请阳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