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光摇曳，铁花飞溅，少女提刀而立，笑得像偷了糖的小兽。
她挥出一刀，空气中竟发出一声轻响。
“爷爷，这刀比以前的青铜刀好太多了！”她兴奋地朝相里要喊道，“我刚砍了根草桩，一下就断，连豁口都没有！”
星河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宽大的墨家短袍，却难掩少女初长成的挺拔轮廓。马尾高束，几缕碎发湿贴在额角，被汗水打湿，反而透出几分未驯的野性。
肤色非白，却带着火光烘烤后的麦金色光泽，眉眼灵动，眼神清亮，像是星子落入湖水。她笑起来时眼尾轻扬，两颗小虎牙微露，像猫儿跃上窗台，狡黠而不惹人生厌。
星河看着她，脑海中不禁浮现一念：“若非生在乱世，放到后世，这姑娘怕是能做李子柒那种级别的人物了。”
她卷起的袖口下，手臂上分明有几道细小划痕，显然是常年捣鼓机关留下的。
相里要轻咳一声，语气含责：“瑶儿，不得胡闹！王上在此，还不快见礼。”
少女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将刀放回案上，朝星河俯身一揖：“相里瑶见过大王。方才试刀，失礼了。”
虽姿态恭敬，小声嘀咕却没藏住：“明明看起来比我还小……”
星河听在耳中，眸中泛起一抹笑意，似感有趣：“相里瑶？你是相里奚的——”
“孙女！”她抢答，笑意盈盈，露出标志性的两颗小虎牙，“从小跟着爷爷学机关，刀剑弩箭，样样都沾点边。”
“哦？那你倒说说，这刀与青铜刀有何不同？”
“这刀单刃厚背，省料又实用！”瑶儿语速飞快，眼里亮晶晶，“比青铜刀轻巧，耐砍，关键还能连续使力不崩口。”
星河眉梢微挑，笑而不语：“那可有改进之法？”
相里瑶眼神更亮，毫不怯场，指着刀身道：“这铁虽坚，但若淬火时掺炭粉，让炭渗进刀锋，那硬度还能再上一层！
我刚才砍硬木时，有点震手。真对上铁甲，也许还差口气。”
相里要皱眉：“瑶儿，休得胡言！淬火乃要术，岂可乱试？”
星河却眯起眼，心中一震：“渗碳……这想法，倒是和后世的热处理有几分相通。”
“你能试出来？”
相里瑶拍胸脯：“三天就够！我和爷爷调好火候、炭粉比例，大王愿意试一试，我保准让它更好使！”
星河笑了，眼中浮现出罕见的欣赏之色：“好。三日之后，我再来看。若真能提升刀锋，我必重赏。
相里奚，你这孙女，是块璞玉，好好雕琢。”
相里要本还想再训几句，此时却忍不住露出一丝自豪，略带无奈地摇头道：“只盼大王不怪她顽劣就好。”
星河负手而立，目光落回案上的铁刀，语气低沉：
“此刀虽未尽善，但己胜青铜百倍。”
他抬头望向炉火映照的墙壁，声音如沉钟重击：
“以铁代铜，重铸利兵……是时候了。”
相里要面色一凛，察觉此言非小，试探着问：“大王……欲改天下兵制？”
“非欲，——势在必行。”星河语气冷静，却蕴含不容置疑的坚定，“铁器，是未来。铜器，是昨日。”
他看着相里要，目光如炬：
“我要设一司，名为百工司，专司铁器铸造、兵械改制。
此司密而不宣，封闭运作，以防外泄。你为主使，墨家诸工、秦廷各匠，皆归你调遣。”
他话锋一顿，语气骤沉：
“百工司，——将是大秦之命脉。
日后我还有更多图纸要交付，工艺机密不能流传，必要时，需舍外界红尘，隐于内地专城。
相里要，你可愿担此重任？”
炉火噼啪作响，光影在星河眼中流转，恍若烈焰燃起千军万马。
一旁相里瑶似懂非懂地看着祖父，眼神中也有了几分前所未有的郑重。
相里要沉默片刻，终于深深拱手：
“臣，愿为大王铸天下兵锋。”
他的神情复杂，眼中有敬畏，也有一丝难掩的无奈。
星河此言既出，他己明白，从此秦墨再无退路。
若不应，或许今晚之后，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着了。
一旁的相里瑶瞪大了眼，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句“百工司将为大秦命脉”的惊雷之中。
她张了张嘴，许久才缓过神来，声音里带着些难掩的激动与稚气：
“大王，我也愿意！”
话音一落，少女挺身而出，高高举起的手臂像是课堂上喜欢举手发言的学生，要抓住这命运的节点。
星河瞥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人轻轻扯住了衣角。
“大王，您先别走！”
他低头，只见那少女正仰头看着他，眼神明亮得像要滴出光来：“您说说……那仙人神通呗，我想听！”
“瑶儿，不得无礼！”相里要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呵斥，“大王是天子，岂可胡闹？！”
这是秦王，被你一把扯住衣角撒娇，若他一个不快，全家都得陪葬！
星河眼中似有笑意闪过，像是看着一个敢朝神偷糖吃的凡人小女孩，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些玩味：“无妨。既然好奇，那我便讲些粗浅的东西。”
他心情不错，干脆在工坊一隅坐下，随手拈起一块黑炭，在地上涂画起来。
随着他寥寥几笔，便讲起了铁的性质、温度与炭之间的反应，甚至连压力、气流等概念也顺口带出，把相里爷孙听得目瞪口呆。
当相里瑶问起“能不能造出能飞的机关”时，星河在地上画出一枚简易火箭的轮廓。
“看——火罐底部点燃燃料，爆发的热气推动它向上。只要罐子够牢、推力够大，它能飞得极高，甚至……飞到太阴月亮上。”
星河：“燃烧会产生推力——”
相里瑶眨巴眼：“推……推是啥意思？”
星河：“就是，你脚底点火，就能飞。”
瑶儿：“啥？那我岂不是成妖精了？
还有，那罐子为啥不会掉下来？”
“那得讲个概念——引力。”星河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指着脚下的地面，笑了笑：“你觉得我们脚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天圆地方呗，三岁小孩都知道！”相里瑶理首气壮地答道。
星河唇角微勾，语气平静：“若我说，我们生活的世界叫——地球，是个圆球呢？”
“圆球？！”相里瑶惊得嘴张了半天大，好一阵才憋出一句，“那我们不都得从地上掉下来嘛？”
“你若跳起，为何落下？这力量看不见，却无处不在。
人不能飞，不是因为太重，而是被这个世界牢牢抱住，只要超过一定速度，你就可以飞出这个大星球。”星河笑着解释道。
星河故意讲这些，是为了引发她的“想象力”与“探索欲”，而非真要教科普。毕竟古人只是古，思想落后，不是傻。
在常识方面，自己身为穿越者，在这个时代谁又能比自己懂得多啊。
一旁的相里要神情凝重，显然内心起了风浪，却不敢妄言反驳，只是低头沉思。
星河正要继续讲下去，忽然有侍者快步入内，低声禀报几句。
他眉头一动，随即起身：“备车，回宫。”
“出什么事了？”相里瑶见状，脸色微变。
星河淡淡答道：“些许琐事，待我处理完，有时间再与你细说。”
他披上黑袍，转身离去，袍摆翻飞，如一笔墨线在炉光中扫过。
而在他走后许久，相里瑶还呆呆看着门外，目光有些飘忽。
“飞到月亮上……地球是个圆球……这位大王，他到底还知道多少仙人之秘啊……”
她喃喃低语，像是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秦王，藏着一个她难以想象的世界。
身旁的相里要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瑶儿，你该明白——这世上，总有人，是为改变天下而生的。有些东西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们要保持探索的心去思考，才不会落后于人。”
而就在咸阳宫的另一端，另一场比炉火更危险的风暴，也悄然拉开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