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黑冰台。
深夜,霜重露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药草的苦涩。
一处僻静院落内,嫪毐被五花大绑,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他披头散发,面目淤青,哪里还有昔日在青楼中挑眉弄眼、轻佻倨傲的模样?
“我冤枉的啊!我什么都没干!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嫪毐声嘶力竭,额头撞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放屁。”
黑冰台一名执刑者冷不丁一掌抽下,嫪毐嘴角顿时渗出血丝。
周围黑冰台甲士个个神情漠然,显然对此早己司空见惯。
星河缓步而至,一袭黑底金纹长袍,袖口银线盘龙,眉眼间寒意如霜,杀气内敛却凛然难挡。
“这就是嫪毐?”
“是,大王。”星二拱手,低声道,“据老大说,抓这厮时,他还在妓院里搂着女子酣睡呢。”
星河垂眸,那一眼仿佛霜落冰封,嫪毐顿觉骨髓发寒,跪地颤如筛糠。
“听说你会转能之术?”
嫪毐浑身一颤,强撑着抬头,一眼认出眼前人是秦王星河,顿时心胆俱裂。
那双眼中无喜无怒,无半点人情,只叫他如坠冰窟。
“小人……确实学过些雕虫小技……”嫪毐声音发颤,喉头干涩。
“学这等粗鄙之术,是为何?”
“谋生罢了,大王。”嫪毐低声回道,声音发颤,“小人出身低微,不得不靠此营生。”
星河闻言,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学这等取媚之术。”
嫪毐听他语气稍缓,还以为说动了秦王,连忙磕头如捣蒜:
“大王圣明!小人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既然如此,”星河负手而立,眼神冷冽,“孤便给你一份差事。”
嫪毐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连连叩首:“谢大王!谢大王不杀之恩!”
星河语声平淡,仿佛随口一句:“黑冰台。”
“在。”
“阉了他,送太医院医好,派去掌内侍署。”
空气瞬间凝滞。
“什……什么?!”嫪毐惨叫一声,拼命挣扎,几个甲士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
“求大王开恩!求大王饶命——小人不是不愿做事,只求留得全身啊——”嫪毐声泪俱下,状若疯癫。
星河不为所动,缓步踏上阶前,望向东方初露的曙光,语气淡漠如霜:
“给你活路,你却不知珍惜。那就杀了吧。”
“诺。”
几名黑冰台兵士拖着嫪毐转身欲走。
“大王我割!我割还不行吗?求大王留命——”
星河微微一顿,语声冰冷:
“你这人,也亏得遇上了孤。若是旁人,出尔反尔,还能让你活到现在?”
他挥了挥手,“阉了。掌刑要稳,别让他死了。”
“诺!”
嫪毐的哭嚎声渐渐远去,黑冰台的院子里,只剩下清晨的风和一地寂静。
车轮既断,历史的马也失去了方向。星河忍不住思索:接下来的历史,会沿着原轨重现,还是彻底偏离?
未来的嫪毐之乱还会发生吗?若再起风浪,也不该是他嫪毐了。
……
吕府·春秋阁。
吕不韦独坐亭中,翻阅竹简,肉汤香氤氲,一身玄衣,神情肃然,眉宇间却难掩烦忧。
近来事多,政务缠身,好不容易抽空歇息,却仍难得清静。
自“星河祭魂”之后,那少年王愈发难控,黑冰台渐趋壮大,蒙家也偏向秦王。
他隐隐觉察,权柄正悄然旁落。
为挽局势,他决意扩修《吕氏春秋》,以文治结士林之心。
今日将会一新客——稷下学宫高徒,主张法术之道,名曰李斯。
李斯入府多日,原在管理简牍编目,吕不韦竟不知道有这等大才。
若非甘罗路上遇争辩提及,他或许将要错过一位大才。
不多时,一中年士人入亭,儒衣褐袍,目若寒星,神态自若。
吕不韦起身,拱手笑迎:“你便是李斯?”
“楚人李斯,拜见相邦。”
“快请坐。”
吕不韦顺手递给李斯一卷《吕氏春秋》,此卷由白纸所铸,更是由绸缎包裹,极为奢侈。
吕不韦审视着来人,看李斯看的差不多了忽然笑问:
“李君以为,今日之乱世,当以何术治之?”
李斯拱手而坐,道:“今日学者执一家之言,多争鸣少大同。或尊儒、或信墨、或尚法,互不相让,终难为治。”
吕不韦目光微动:“李君以为何为正道?”
李斯道:“取诸家之长,统天下之术,制礼以正名,立法以安民,或为万世之治。”
吕不韦闻言拍案而起,大笑道:“妙极!李君之言,正合我心!”
吕不韦大喜,拍案称妙:“李君之言,正合我志!如今我修《吕氏春秋》,欲兼收百家、综汇成典,李君可愿相助?”
李斯未即答,目视吕不韦,缓声问道:“相邦以为,贤臣当效命于谁?”
吕不韦略一怔,旋即笑道:“贤臣辅主。然主若无道,亦可行代之事。”
李斯沉思须臾,郑然道:“然,斯认为,法不立则术无所依,术不明则民无所归。倘若李斯之志,不在春秋文字,而在天下法度——相邦,还愿留我否?”
吕不韦笑容微滞,旋即长叹:“果真稷下大才也。既各有志,亦不相强。”
“然我愿出资供养,助君安身于咸阳。”
李斯拱手:“多谢相邦成全。”
吕不韦微笑颔首,目送其去,心底却己波澜——李斯,真乃栋梁之才。不能为我所用,实为憾事。
他知此人不可逼,否则反生嫌隙。是以放手,亦是留人之道。
李斯步出春秋阁,天色己沉,廊下灯火摇曳,映得石径幽长。
他刚迈出门槛,便瞥见廊下立着一个少年,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似在等人。
少年身形挺拔,眉眼灵动,带着几分尚未褪尽的稚气,却又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机敏。
见李斯出来,少年眼睛一亮,忙快步迎上,笑吟吟道:“原来,你便是稷下学宫的李斯?”
李斯脚步微顿,目光沉静地扫过少年,语声平淡:“嗯,怎么了?”
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番,歪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甘罗方才听闻先生与相邦论道,特来一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是……瞧着先生,似不像稷下高徒那般盛气凌人之态。”
李斯闻言,眉头微挑,目光中透出一丝审视,却未动怒,只淡淡道:“稷下之学,重道而非势。甘罗小友,又何必以貌取人?”
言罢,他拂袖欲行。
“诶,先生且慢!”甘罗急追两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与好奇,“在下有一问,想请教先生,可否赏脸一谈?”
李斯背影未停,声音清冷如水,随风飘来:“若有真问,以后有机会吧。”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留下甘罗站在廊下,握着玉佩,眼中既有懊恼,又似燃起几分兴味。
甘罗望着李斯消失在廊下的背影,嘴角撇了撇,低声嘀咕:“装什么清高……”
然而他紧握玉佩,指尖微白,眼底却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光,“李斯……哼,等着吧,你以后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