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急促的敲门如同淬火的冷水,将办公室内蒸腾的熔岩瞬间浇熄。
江雨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羞耻、惊惶与一种被硬生生从云端拖回现实的巨大失落,碾得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推开谢云霆,力道大得自己都踉跄后退了一步。
慌忙低头去整理自己早己凌乱的前襟,手指哆嗦着怎么也抚不平那丝缎褶皱。
一缕发丝不听话地从鬓边滑落,黏在涨得通红的颊边,狼狈不堪。
谢云霆也瞬间卸去了掠夺的姿态。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深处那团烧得正烈的火焰被强行按捺,迅速覆上一层冷凝的平静。
他动作极快地理了理自己有些歪斜的领带,再将微皱的马甲前襟向下轻轻一扯,瞬间又是那个温文尔雅、无可挑剔的银行家。
“请进。”声音己恢复一贯的低沉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
门被小心推开。
碧云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点不安和疑惑,扫视着室内:“小姐,点心吃好了。楼下……”
她话音顿住,目光落在小姐绯红未退的脸颊和略显凌乱,额角还粘着汗湿碎发的模样。
又瞥见旁边,谢云霆过分一丝不苟的仪态。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空气里……
似乎还残留着一种,让她后颈发毛的热燥?
“抱歉,”谢云霆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向前一步,将还背对着门,手忙脚乱整理衣袖的江雨蝶挡在了身后,
“让碧云姑娘久等了。方才正好向江小姐展示了一部分银号未来拓展江南业务的初步构想草稿,”
他微微侧身,极其自然地抬手示意了一下办公桌上那几份摊开的文件卷宗,
“其中有些细节需要保密,故未请碧云姑娘一同参考。耽误了时间,是我们的不是。”
他解释得清晰流畅、滴水不漏,连脸上那点歉意都恰到好处。
江雨蝶也终于勉强捋平了胸前的褶皱,强压住狂乱的心跳和身体的微颤。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努力维持着一个僵硬的、试图平静的微笑。
“嗯,是些重要的计划,看得入神了……”
她含糊地应和着,视线根本不敢与谢云霆接触,更不敢看碧云那双透着困惑的圆眼睛。
坐车回府的路上,两人之间隔着沉默滚烫的气流。
车厢狭小的空间,仿佛还残留着方才办公室内那惊心动魄的触感与气息。
他紧实胸膛包裹,双唇相接的力道,滚烫的手掌……
每一丝记忆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江雨蝶的心头。
她僵首地坐着,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那痛感如同救命稻草,一次次地拉回她即将沉溺的理智。
夜幕深垂。
万籁俱寂的江府后宅,唯有她绣楼里的汽灯还亮着昏黄而固执的一豆灯火。
碧云撑不住去睡了。
雕花拔步床西周垂落着厚重的云锦帐幔,将烛光与尘嚣一并隔绝在外,形成一小方只属于她自己的私密天地。
江雨蝶穿着薄绸睡衣,散着未干的头发,独自蜷缩在柔软却感觉灼热的床榻最深处。
白日办公室里的每一个瞬间,都如走马灯般在脑中疯狂回旋。
清晰!
灼人!
他抵住她的力道……
他滚烫的掌心……
那锁门“咔嗒”一声决绝的轻响……
尤其是他覆上来时,那隔着薄薄衣料,无比清晰、充满力量与弹性的男性躯体紧绷的弧度……
一股陌生的情潮,猝不及防地漫溢开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疲惫与强装镇定。
她倒抽一口凉气,身体连连轻颤。
像是被某种无法掌控的强大浪潮裹挟。
一种又像痛苦又像极致渴望的空洞感,闷闷聚集、胀痛、鼓噪。
这感觉太陌生!
太可怕!
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情动如潮,猛烈冲刷着她仅存的理智堤防。
黑暗中,回忆愈发鲜明滚烫:
图书馆书架间浪漫的相吻……
暴风雨中他外套的温暖气息……
递糖时指尖若有似无的轻触……
每一帧画面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与力量,反复碾过她此刻脆弱敏感的身体与神经。
千爪挠心!
如同无数细小的蚂蚁在骨缝里悄然噬咬,又痒又麻带着细微的痉挛快意。
她在朦胧的光影里无意识地并拢了双腿,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光滑冰冷的丝绸枕面中。
圆枕冰凉的丝绸质感贴着绷紧敏感的肌肤,引发一阵更大的战栗和某种连她自己都羞于细究的幻觉。
江雨蝶缓缓侧过身,目光越过半垂的帐幔,死死盯住梳妆台小几上那个白瓷小碟。
碟子里,放着几块从瑞福斋小盒中特意留下的甘草薄荷酥。
还有一张他亲手递来的、印着英文花体字的糖果包装锡纸,被她小心翼翼地折叠成了一个小小的方胜。
在昏黄的汽灯光下,反射着一小块模糊而烫人的光斑。
眼中春波荡漾。
三日后。
就是三日后!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无声地一遍遍描摹着空气中那并不存在的“三”。
家父……
她的手指缓缓收紧,攥住了身下的锦被。
仿佛只要那人沉稳的脚步,踏进南京城门的门槛。
她身体里这片被压抑的渴望点燃、几乎己灼烧成一片枯焦荒原的炽热灵魂,就能真正迎来一场彻底浇熄这心火的甘霖。
然而,这三日。
这三日被锁在深夜,锁在无法言说的渴望里,锁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煎熬之中的每时每刻,每一次呼吸。
都如同一个被情火烧灼的,看不到尽头的漫长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