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蒙蒙亮了。
第一缕晨曦，照进了这个经历了一夜狂欢与毁灭的院子。
阎埠贵还被绑在大槐树上，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他的头发凌乱，衣服被露水打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馊味。他不再嘶吼，也不再流泪，只是那么呆呆地坐着，双眼无神地盯着那个被搬空的粮仓，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一句话：
“没了……都没了……呵呵……没了……”
他的精神，在亲眼目睹自己毕生财富散尽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子里。
是陈锋。
他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铁从阴影里走出来，来到陈锋身边，低声报告：“总教官，都处理干净了。粮食全部分完了，我们的人也都撤了。”
陈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院子的一个角落。
阎解成正靠在墙角，失魂落魄地坐着。
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没有被绑，也没有被伤害，那些蒙面人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乡绅，变成一个疯子。看着那些他从小就看不起的穷人，瓜分着他家的一切。
他的内心，无比复杂。有对父亲的怜悯，有对家族败落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
他知道，他父亲有今天，是罪有应得。那些被分走的粮食，每一粒，都沾着安泰镇百姓的血和泪。
看到陈锋向他走来，阎解成挣扎着站起身，神情有些紧张。
“你……你是谁？”他问道。
陈锋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阎解成沉默了。
他看着疯疯癫癫的父亲，又想起了白天那个抱着孩子苦苦哀求的妇人，想起了镇上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乡亲。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没有回答陈锋的问题，而是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陈锋面前。
“我……我不恨你。”阎解成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爹他……他错了。大错特错。我以前劝过他，可他不但不听，还打我，骂我是败家子。”
他抬起头，眼中闪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有羞愧，有决绝，也有一丝希冀。
“这位先生！我知道你们是做好事的人！是真正的英雄！我……我想跟着你们！我不想再过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了！求求你，收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我熟悉安泰镇，我知道镇上还有哪些人像我爹一样，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说完，他重重地给陈锋磕了一个头。
陈锋静静地看着他。
他能从阎解成的眼神里，看到真诚。这个年轻人，良心未泯。
“起来吧。”陈锋淡淡地说道。
阎解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
“跟着我，不适合你。”陈锋的话，让他心里一沉。
但陈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留在安泰镇，比跟着我更有用。”陈锋看着他，“我要你，做我在这里的眼睛和耳朵。帮我盯着鬼子，盯着那些汉奸。把他们的动向，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你……你让我当眼线？”阎解成瞪大了眼睛。
“不愿意？”
“不！我愿意！我愿意！”阎解成激动得语无伦次，“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陈锋满意地点了点头。策反阎解成，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李铁他们毕竟是外来者，对镇上的情况不熟。而阎解成，作为阎埠贵的儿子，对安泰镇上层那些肮脏的勾当，肯定了如指掌。
“很好。”陈锋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扔给他，“这些钱你拿着，安顿好你自己。以后，我会让我的联络人来找你。记住，保护好自己，别暴露了。”
说完，陈锋便转身，准备离开。
“先生！请等一下！”阎解成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事？”
“我……我有一个情报！”阎解成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说道，“是关于鬼子的！我昨天偷听到我爹和鬼子一个小队长说话，那个小队长叫渡边，他明天中午，要带一队人，从镇西头的十字路口经过，好像是去乡下收‘保护费’！”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就是这个渡边！上个月，他带人抢了我们邻居王大伯家的粮食，还……还开枪打死了王大伯！就因为王大伯多说了一句公道话！”
陈锋停下脚步，转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阎解成，看向了不远处，一首默默站着的陆云。
他看到，在听到“渡边”这个名字，和“开枪打死人”这些话时，陆云那一首清冷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两团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里，是刻骨的仇恨。
陈锋记得，陆云的父母，当初也是被一群兵痞无故杀害的。虽然不是同一拨人，但这种血海深仇，是相通的。
他对着阎解成，缓缓开口：“那个十字路口，具体在什么位置？周围的地形，你清楚吗？”
阎解成一愣，随即大喜，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陈锋听完，转头对陆云说：“想不想，亲手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个仇？”
陆云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看着陈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