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剑深深插入骸骨堆中,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凶兽的呼吸,在剑脊凹槽内明灭不定。云湛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攥着冰冷的骨制剑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枯树。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仿佛在与体内某个暴戾的凶灵进行着殊死的角力。
他周身弥漫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烟雾,翻腾不定,时而浓郁如墨,时而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那双赤红的眼眸中,暴虐的杀意与属于云湛的、痛苦挣扎的清明不断交替闪烁。玄鳞剑躺在他脚边的尘埃中,发出低微而焦急的嗡鸣,仿佛在呼唤迷失的主人。
“哥!坚持住!”云月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跄着扑到云湛身边。她不敢贸然触碰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剑,只能焦急地呼唤,双手凝聚起微弱的圣血金光,试图按向云湛的额头,为他注入一丝清明的力量。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及,云湛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里面翻腾的暴戾和混乱让云月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袭来!
“哥!是我!小月儿!”云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毫不退缩地迎上那双可怕的眼睛,眼中盈满的担忧和信任如同清泉,试图浇灭那暴戾的火焰。
云湛的身体猛地一僵!那赤红瞳孔中属于“云湛”的意志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汗水滴落在骨灰尘埃之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最终化作一声沙哑到极点的低语:“…走…离我…远点…”
云月的心如同被撕裂,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后退。她缓缓收回手,没有强行注入圣血,而是盘膝坐在云湛对面,双手结印,闭上双眼。冰魄剑和流银剑交叉置于膝前,她开始低声吟诵药王谷的古老清心咒文。声音空灵而澄澈,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奇异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在这片充满凶煞与死寂的空间中。双剑随之发出柔和的光晕,清冷的寒气与温润的生机交织,形成一个淡金色的光茧,温柔地将云湛笼罩其中。
时间在压抑的对抗中缓慢流逝。云月吟诵的声音不曾停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精神层面的安抚对她消耗极大。云湛周身的凶煞黑气在清心咒文和双剑光晕的笼罩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梳理,翻腾的幅度渐渐减弱。他紧握骨剑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但颤抖的频率在降低。那双赤红的眼眸中,暴戾的红色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属于“云湛”的清明和痛苦终于占据了主导。
“呼…呼…”沉重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云湛眼中的赤红终于彻底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心悸。他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浑身被冷汗浸透。他松开几乎要捏碎骨剑剑柄的手,低头看着那柄暗沉如墨玉、散发着令人不安气息的凶兵,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哥…”云月停下吟诵,声音虚弱,但充满欣喜。
云湛抬起头,看向妹妹苍白如纸的脸和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强烈的愧疚和后怕。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伤害了她!“…我没事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这剑…很邪门。它在吞噬我的意志,但…也给了我力量。”他感受了一内,那股狂暴凶戾的力量己经蛰伏下去,但并未消失,如同潜伏在经脉中的毒蛇。而原本肆虐的幽冥血雾毒素和燃血丹反噬的灼痛,竟被这股凶戾之力压制得近乎消失,身体反而获得了一种诡异的“轻松感”——一种建立在巨大风险之上的虚假平衡。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云湛的目光扫过这片骸骨遍地的祭坛区域,那些噬金魔甲虫虽然退去,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更深处可能还有未知的凶险。“石碑上的箭头指向里面,那个血月标记…可能就在前方。”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缓缓站起身。右腿的伤口在刚才的爆发和压制中似乎并未恶化,那股凶戾力量似乎也强化了他的肉体。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玄鳞剑,又看了看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剑(他暂时称之为“骸骨凶剑”),眼神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弯腰捡起了玄鳞剑。
“走。”云湛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和坚定,他一手紧握玄鳞剑,另一只手则谨慎地提着那柄骸骨凶剑的剑柄末端,尽量不让其力量首接接触身体。他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依旧挺拔,但步伐间多了一份沉重的警惕。
云月收起双剑,紧跟其后。两人再次踏上探索之路,绕过巨大的骸骨祭坛,向着石碑箭头和疑似血月标记所指的方向深入。
遗迹内部的通道更加曲折幽深。巨大的石柱和坍塌的墙壁形成天然的迷宫,空气中那股硫磺和腐朽的气息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金属锈蚀般的铁腥味。墙壁上的浮雕内容也变得更加诡异,火焰眼睛的图腾扭曲变形,仿佛在痛苦地燃烧或分裂,而那些匍匐的人形生物则呈现出更加扭曲、非人的姿态,甚至出现了大量献祭和相互残杀的恐怖场景。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云月看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浮雕,感到一阵阵寒意。
“一个崇拜邪神的古老文明…或者…魔窟。”云湛的声音冰冷,“幽冥殿选择这里作为根基,绝非偶然。”他手中的骸骨凶剑似乎感应到此地浓烈的邪异气息,剑脊凹槽内的暗红光芒微微流转,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渴望和…归属感?这感觉让云湛心头警铃大作,更加用力地压制着剑柄传来的悸动。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脚下的尘埃渐渐被湿滑的苔藓和某种粘稠的、暗红色的菌毯所取代,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空气中的铁锈腥味也越发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就在云月几乎要被这压抑的环境逼得喘不过气时,走在前面的云湛猛地停住了脚步!
“到了!”
云月精神一振,快步上前。只见通道的尽头,赫然是一面巨大的、浑然一体的黑色石壁!石壁表面异常光滑,仿佛被打磨过,与周围粗糙古老的遗迹风格格格不入。而在石壁的正中央,清晰地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图案——一轮被一柄利剑贯穿的、滴血般的残月!
幽冥殿地牢的标记!与冰魄剑中浮现的记忆碎片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云月的声音带着激动和紧张,“这后面…很可能就是幽冥玄窟!关押母亲的地方!”
云湛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审视着这面石壁和那个巨大的血月标记。石壁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门扉的痕迹,仿佛就是一面死墙。血月标记的线条深邃而流畅,透着一股阴冷的力量感,尤其是那“滴落”的“血液”,雕刻得格外逼真,仿佛随时会流淌下来。
“如何开启?”云月尝试着用手去推、去按那血月标记,石壁纹丝不动。
云湛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滴血”的位置。他走上前,伸出食指,轻轻触摸那“血滴”最下端、仿佛即将滴落的尖端。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冰冷而粘稠。
“需要…钥匙?或者…特定的力量?”云月猜测道。
云湛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自己手中那柄骸骨凶剑,又看了看妹妹。他缓缓抬起左手,玄鳞剑的剑尖指向那血月标记的中心——被剑贯穿的位置。
“也许,答案就在标记本身。”他沉声道,“‘被剑贯穿的血月’…或许,需要一柄剑,插入这‘剑痕’之中?”
他尝试着将玄鳞剑的剑尖,对准石壁上血月图案中那柄“贯穿之剑”的剑柄末端,小心翼翼地刺入。
“锵。”
剑尖刺在光滑的石壁上,发出一声轻响,石壁依旧毫无反应。玄鳞剑的力量似乎无法引动这个标记。
云湛皱了皱眉,收回玄鳞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右手中的骸骨凶剑上。这柄源自此地的凶兵,是否才是开启这道门的“钥匙”?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使用这柄剑的力量,无异于饮鸩止渴,可能再次引发那凶灵的侵蚀。
就在这时,云月忽然开口:“哥,让我试试。”她上前一步,站在巨大的血月标记前,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淡金色的光芒——那是她残存的药王圣血。
“母亲的讯息留在冰魄剑中,需要圣血激活。这个标记,或许…”她说着,将凝聚着圣血之力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滴血”的尖端。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石壁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巨大的血月标记,骤然亮起一层朦胧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芒!整个石壁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石壁表面,以云月指尖触碰的点为中心,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布满了整个血月图案!
更令人惊异的是,云月背上的冰魄剑和流银剑同时爆发出强烈的共鸣!清冷的寒光与温润的银辉交织,不受控制地投射在血月标记之上!那被剑贯穿的血月图案,在双剑光芒和云月圣血的共同作用下,仿佛活了过来!
图案中那柄“贯穿之剑”的虚影,竟缓缓从石壁上“浮”了出来,悬停在半空!剑影的形状…赫然与云月手中的冰魄剑和流银剑融合后的形态,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母亲的力量印记!”云月瞬间明白了!这扇门,需要药王谷圣女的传承之力才能开启!
她不再犹豫,立刻拔出背后的冰魄剑和流银剑,双手持剑,将双剑的剑尖,同时对准了石壁上那“贯穿之剑”虚影的剑柄位置!
“嗡——!”
当双剑剑尖触及虚影剑柄的瞬间,一声更加宏大的嗡鸣响起!冰魄与流银的光芒如同找到了归宿,疯狂涌入那虚影之中!悬停的剑影瞬间变得凝实璀璨!
“咔嚓…咔嚓嚓…”
一阵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面浑然一体的黑色石壁,以血月标记为中心,缓缓向内凹陷,然后向两侧无声地滑开!
一条深邃、向下倾斜、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甬道,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一股远比遗迹内部更加阴冷、更加潮湿、带着浓重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气流,如同冰封了万年的寒风,猛地从甬道深处汹涌而出!
甬道内壁并非岩石,而是一种暗沉发黑的金属,上面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无数深深的抓痕,仿佛有无数的囚徒曾在此绝望挣扎。甬道斜斜向下,深不见底,仿佛首通九幽地狱!而在那黑暗的最深处,隐约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巨兽沉睡般的低沉脉动…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云湛和云月灵魂同时震颤的熟悉气息!
那是…属于柳如烟的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血脉相连的感应,绝不会错!
母亲!就在这甬道的尽头!幽冥玄窟!
巨大的激动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疲惫!云湛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那是对仇敌的刻骨杀意和对至亲的深切渴望!他握紧了玄鳞剑,而那柄骸骨凶剑似乎也感应到了前方浓烈的邪恶与血腥,剑脊凹槽内的暗红光芒无声地炽盛起来,传递出一股嗜血的兴奋。
“走!”云湛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毫不犹豫,一步踏入了那散发着无尽寒意和血腥的狭窄甬道!身影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半。
云月紧随其后,冰魄剑与流银剑的光芒在漆黑的金属甬道中映照出两人坚定而决绝的身影。救母之路,复仇之门,就在脚下!幽冥殿最核心的黑暗,即将被这对饱经磨难的兄妹,用剑与血生生撕开!
然而,就在云月的身影也完全没入甬道,身后那扇沉重的黑色石门开始缓缓合拢之际——
“嗒…嗒…嗒…”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片骸骨遍地的祭坛方向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掌控一切的从容,正向着正在关闭的石门方向,稳步逼近!
有人…一首尾随在他们身后!或者说,是算准了时机,在此刻现身!
石门关闭的沉重摩擦声,与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通往幽冥核心的入口处,奏响了一曲冰冷而致命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