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轨道,人类建造的最远哨站,“开拓者七号”空间站内,一片死寂。
指挥官陈武盯着满是雪花点的主屏幕,通讯频道里只有宇宙背景辐射的噪音,单调,刺耳。几个小时前,所有深空探测器,连同银河中心的超级望远镜,信号全部中断。
不是设备故障,更像是宇宙本身被关掉了声音。
“背景辐射参数异常,”一名年轻的观测员声音干涩,“读数……读数超过了理论阈值,像是宇宙在刚刚那一瞬间,被狠狠地尖叫了一声。”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的嗡鸣从空间站的金属骨架深处传来。不是机械的震动,而是一种更根本的、让物质本身感到不安的频率。
“警报!C区外壳出现金属疲劳!结构完整度下降百分之三!”AI的警告声毫无感情,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一拍。
“怎么可能!那是用了最坚固的复合材料!”陈武吼道,他冲向观察窗,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船员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外。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在宏伟的木星大红斑背景下,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
没有宇航服,没有维生系统,没有飞船。
就是一个穿着朴素道袍的年轻人,黑发在无风的真空中轻轻拂动,仿佛那不是致命的宇宙,而是自家的后院。他站在那里,就像他本就应该在那里,如同行星与恒星一般自然。
他的目光,穿透了数层强化玻璃,落在了空间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不带任何情感,就像一位造物主在审视自己随手捏出的一粒沙。
“拉近……快!用高倍望远镜锁定他!”陈武的声音都在发抖。
控制台前的技术员手指忙乱地操作着,试图将光学镜头对准那个身影。屏幕上,画面飞速拉近,那张年轻而古老的面孔瞬间清晰。
然后,在所有人看清他样貌的刹那。
“滋啦——”
整个舰桥所有的屏幕、灯光、仪器,在一瞬间爆出刺眼的电火花,随即全部熄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死寂。
只剩下人类粗重的喘息,和窗外那道俯瞰着他们的、神祇般的身影。
……
陆尘的意识并未在这些脆弱的生命上停留。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铁罐子,以及里面那些依靠氧气和温度才能存活的碳基生命。他记得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但那段记忆就像一本被翻阅过的旧书,内容清晰,却再无波澜。
他,己经不再是“人”了。
他的目光穿透时空,望向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地球。
在他的感知中,地球不再是一个物质实体,而是一个由无数因果之线交织成的巨大网络。生命、死亡、爱恨、情仇,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闪光的丝线,构成这颗星球的“真实”。
而在所有丝线中,有七道格外明亮,它们的一端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本源上,另一端则连接着地球上的七个生命。
那是他身为“陆尘”时,师父留下的因果。
“是时候了结了。”
他自语,声音并未在真空中传播,却在法则层面引发了涟漪。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没有惊天动地的光效,没有撕裂时空的奇景。他只是从木星的轨道上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地球的同步轨道之上。
仿佛他不是在移动,而是宇宙这张画卷,主动将他从一个坐标,挪到了另一个坐标。
这一刻,华夏航天指挥中心和北美防空司令部的地下掩体里,刺耳的警报声同时响起。
“警报!检测到高维能量反应!目标瞬时出现在地球同步轨道!”
“来源……来源是木星空域!天啊,它的移动没有过程!没有速度!就是……出现!”
“所有天基武器系统锁定失败!无法计算其轨迹!它不存在于三维物理模型中!”
身经百战的将军们看着屏幕上那个无法被任何雷达锁定的“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这不是战争,这是凡人遭遇了无法理解的“现象”。
魔都,萧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萧清雪手中那只价值连城的古董水晶杯,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从她指间滑落。她却毫无察觉。
她猛地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仰望苍穹。
城市的光污染遮蔽了星空,但她能“看”到。她能看到那个静立于天外的身影。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浑身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归属。
她眼瞳深处的金色竖线,如融化的黄金般流淌。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堪称温柔的笑意。
蜀山,禁地。
病怏怏的少女夭夭,怀中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发出了刺耳的剑鸣,整座山峰都在这鸣声中颤抖。
她没有笑,只是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狂热的迷恋。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这个世界好无聊,那些所谓的规则就像锁链一样,现在,你把最大的那道锁给打碎了。”
“快点下来吧,我们一起……把剩下的也全部砸烂。”
她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一股毁灭性的、纯粹的破坏欲望,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
陆尘俯瞰着下方的大地。
城市如繁星,山脉如卧龙。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萧清雪那道灼热如龙息的视线,也能感知到夭yāo那股与他同源、却又充满了疯狂与混乱的气息。
他没有回应。
他的身体缓缓下降,没有与大气层摩擦出任何火光。他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电离层、平流层……
他的目的地,是那座他生活了二十年的,破败道观。
当他的双脚重新踏上那熟悉的石阶时,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山还是那座山,但道观己经成了废墟。山门倒塌,庭院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大殿的房顶破了个大洞,供奉着师父牌位的主殿,也己经歪斜。
他平静地走过庭院,来到主殿前。
那块他亲手刻下的牌位,倒在地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陆尘伸出手,没有触碰牌位。
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牌位上的灰尘瞬间消失,它缓缓地自行立起,回到了供桌的正中央。
紧接着,整个道观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倒塌的院墙重新垒起,断裂的木梁自行接续,屋顶的破洞弥合,庭院里的杂草枯萎成灰,化作春泥。
仅仅几个呼吸间,这座破败的道观,便恢复到了二十年前,他与师父还在时的模样。干净,整洁,带着一丝烟火气,却又无比的空寂。
物是人非。
陆尘站在焕然一新的庭院中央,感受着这片土地上残留的、属于“陆尘”的记忆。那些练剑的清晨,听师父讲故事的午后,都只是数据流,再也无法牵动他分毫。
他己经完成了对过去的告别。
“因果己明,当一一了结。”
他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道观中响起,平静而淡漠。
他缓缓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精准地落在了东方那座繁华的都市,锁定了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锁定了一个拥有金色龙瞳的女人。
“七分之一……龙族血脉。”
“那么,就从你开始。”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从道观中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人间,神祇归来。
他不是来拯救,也不是来毁灭。
他是来收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