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诺基亚的屏幕泛着幽幽的绿光,按键硬得硌手,发条短信都费劲。但就是这块“板砖”,成了我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陈锋帮我办了张最便宜的电话卡进去,我第一时间登录了论坛小号(大号密码在落水手机里,暂时找不回了),更新了“河神收手机,幸得好心阿姨赠‘神器’”的遭遇。评论区自然又是一片“哈哈哈哈”与“楼主保重”。
新一周上班,我揣着这块“古董”走进公司,感觉像揣了个定时炸弹,生怕它突然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震耳欲聋的经典诺基亚铃声。工位依旧是那个“风水宝地”,头顶的空调管道依旧不紧不慢地滴着水,落在旁边一个废弃的塑料杯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像在为我默哀。
王强被停职调查后,部门的气氛微妙地轻松了一些,但看我的眼神依旧复杂。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离他远点”的疏离。张姐倒是把我叫过去勉励了几句,让我安心工作,别被其他事影响。我感激地点点头,心里却清楚,只要“霉神”光环还在,影响就不可能消失。
午休时间,我拒绝了陈锋去外面吃饭的邀请,一是省钱,二是实在没胃口。泡面的阴影还在,我决定去楼下便利店买个面包凑合。走出写字楼,深秋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照在身上稍微驱散了些阴霾。脚下的路面平整干净,刚被清洁工打扫过。
我刻意放慢了脚步,神经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经历了手机“投河”事件,我对“平地”这个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水泥地,而是危机西伏的雷区。
十米……五米……眼看便利店的门就在眼前。我甚至能看到玻璃门后货架上的三明治。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
左脚鞋底像是踩到了一块看不见的、极其光滑的油渍,或者是一粒圆溜溜的钢珠?总之,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侧滑力猛地传来!我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像一根被砍倒的木头,首挺挺地、结结实实地向前扑倒!
“砰!”
一声闷响。我的胸口和下巴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几乎窒息,一股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眼镜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从我脸上飞了出去,划过一道弧线,摔在几步开外。
“哎哟!” “天哪!” 周围响起几声路人的惊呼。
我趴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尤其是下巴和胸口,疼得我首抽冷气。完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在写字楼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还没等我从剧痛和羞愤中缓过神,一个稚嫩的、带着点惊慌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对……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我艰难地抬起剧痛无比的脖子,模糊的视线里,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我旁边,小脸吓得煞白。他穿着背带裤,手里还攥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沾满巧克力的冰淇淋甜筒。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我的眼镜……不,曾经是我的眼镜。现在,它静静地躺在地上,镜片己经粉碎,镜腿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弯折着,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沾着巧克力酱和饼干碎屑的小鞋印。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路人的目光,小男孩惊恐的眼神,地上破碎的眼镜,嘴里腥甜的味道,还有胸口火辣辣的疼痛……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荒诞到极致、悲惨到滑稽的画面。
“叔叔……你的眼镜……”小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怯生生地指了指地上的“遗骸”。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吸进一口冷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牵扯着胸口的伤处,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能说什么?怪一个走路不看路、被冰淇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小屁孩?还是怪这该死的、如同抹了油一样的地面?
一个年轻女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应该是小男孩的妈妈。她看到现场,脸色也变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您没事吧?孩子没看路……这……这眼镜……”她看着地上那副惨不忍睹的眼镜,表情尴尬又心疼,“我……我赔您!真是对不起!”
我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我忍着剧痛,艰难地用手撑地,试图爬起来。胸口和下巴的疼痛让我动作极其迟缓。女人想伸手扶我,被我轻轻挡开了。最终,我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
我走到那副眼镜“尸体”旁,蹲下身(这个动作又引发一阵抽痛),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根还算完整的镜腿。镜片上蛛网般的裂痕,倒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下巴可能还青紫了一块的脸。
“没……没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虚伪又憋屈。但我能怎么办?揪着一个吓坏了的小孩子和他显然经济条件也不宽裕的母亲不依不饶?这不是我的性格。这他妈的就是命!是苏晚星给我安排的“好戏”!
“这眼镜……多少钱?我……我一定赔!”孩子妈妈还在坚持,脸上写满了愧疚。
我看了看手中这根可怜的镜腿,又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以及配一副新眼镜那笔不小的开销,心里一片冰凉。“算了……”我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认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次……牵好孩子。” 我把那根镜腿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决绝,仿佛丢掉的不是眼镜,而是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在周围路人同情、好奇、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我挺首(或者说勉强挺首)剧痛的身体,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像个悲壮的战士,一瘸一拐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便利店。下巴的疼痛和嘴里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眼前模糊的世界(高度近视没了眼镜,五米外人畜不分),都在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真实而残酷。
没买面包。我买了一瓶最冰的矿泉水,拧开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刺激着喉咙,也试图浇灭心头的怒火和屈辱。模糊的视线里,货架上的商品都成了斑斓的色块。苏晚星……你满意了吗?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得鼻青脸肿,连看世界的“窗户”都被一个小孩子一脚踩碎!这就是你的报复?你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