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是孤儿,被当家的捡回这陈家村当童养媳养大的,当家的……早在我怀着阿福的时候,去山里砍柴,遇上暴雨,山洪……人就没了。连……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膝盖上打满补丁的粗布裤子。
苑易扇扇子的手顿住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默默地看着阿婆。
陈阿婆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干涩的眼角,努力平复着情绪。
“就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拼了命,给人浆洗缝补,挖野菜,总算……总算把阿福拉扯大了。”
提到儿子,她眼中才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像是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阿福那孩子……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娘。十二岁,刚比那灶台高不了多少,就……就非要去镇上做工,说要挣钱养家……”
苑易忍不住插了一句:“十二岁?那么小就去镇上做工?做什么啊?”她想象不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做什么重活。
“在镇上的周记布庄。”陈阿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管事的看他机灵,手脚勤快,就让他先在后院打杂,跑跑腿,搬搬布匹……阿福回来时说过,老板心善,给的工钱够他吃饱,还能省下一些捎回来给我……”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那点微弱的骄傲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可是……可是两年前……突然就没了音讯……”
苑易的心猛地一沉:“没了音讯?怎么回事?”
“我等啊等,等了一个多月,也没见人回来,捎钱的人也没来……”陈阿婆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慌了神,求隔壁识字的王秀才帮我写了封信去布庄问。结果……结果……”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布庄的人……捎信回来说……说阿福手脚不干净,偷了老板的钱!卷着钱……跑了!说……说再敢去问,就把我这个老婆子也抓去见官!”
她浑浊的眼睛里涌上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枯瘦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们胡说!阿福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绝不会偷东西!绝不会丢下我这个没用的娘跑了!他一定是……一定是……”
陈阿婆的控诉戛然而止,剧烈的咳嗽取代了后面的话。她佝偻着身子,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苑易慌忙放下蒲扇,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触手处是嶙峋的骨头,硌得她手心发疼。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在苑易胸腔里翻涌。
榆昭不知何时己经码好了柴,悄无声息地走到灶房门口,手里还提着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
他静静地看着咳得喘不过气的陈阿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悲苦都与他无关。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苑易紧抿的嘴唇和眼中跳动的怒火时,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一闪而逝。
“阿婆,您别急,别急!”苑易一边给陈阿婆顺气,一边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阿福哥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门口的榆昭,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榆昭迎着她的目光,依旧面无表情。他沉默地走到水缸边,拿起一个葫芦瓢舀了半瓢水,递给咳得脸色发白的陈阿婆。
动作算不上温柔,却精准而有效。
陈阿婆就着榆昭的手喝了点水,总算慢慢平复下来,只是整个人显得更加憔悴虚弱,像风中残烛。
她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淌着浑浊的泪。
那无声的眼泪,比任何嚎哭都更让苑易揪心。她暗暗攥紧了拳头。
周记布庄!阿福的失踪!
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