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面对几乎抵到胸口的刀尖，身形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他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最新款的折叠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
一张照片瞬间放大，清晰地呈现在苏璃眼前。
照片是在一间布置得干净温馨的病房里拍的。一个穿着浅蓝色病号服的少女安静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苍白却依旧清秀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看起来平稳而微弱，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柔和的嘀嘀声。
是苏璃的妹妹，苏晓！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正好能透过病房门上的观察窗，拍到门外走廊上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身形魁梧的保镖侧影。他们像两尊门神，沉默地守在那里。
苏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照片和妹妹苍白的面容在疯狂旋转！
陆沉舟！他不仅知道她的身份，知道追踪器，还找到了她唯一的软肋！她藏得最深的秘密！她豁出命去也要保护的妹妹！
愤怒、恐惧、绝望、无力的感觉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爪子，狠狠攥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握着匕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滔天的恨意和无法保护至亲的剧痛！
“你…你这个混蛋！” 苏璃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眼神赤红，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发誓，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威胁对我没用，苏璃小姐。” 陆沉舟的声音依旧冰冷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收起手机，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她现在很安全。‘晨曦’疗养院，VIP特护病房，最好的医疗团队。费用，我付。安保，我的人。”
他顿了顿，向前微微倾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几乎让苏璃喘不过气。
“但这份安全，取决于你接下来的选择。”
陆沉舟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苏璃眼中翻腾的怒火与绝望的寒冰。
“替我办一件事。办好，”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你妹妹继续享受最好的治疗和绝对的安全。我会提供你需要的一切资源，包括能帮你解决后颈麻烦的人。甚至，我可以帮你洗掉‘夜枭’的通缉令。”
“办砸了，或者拒绝…” 他语气陡转，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刮过，“你妹妹会立刻从世界上消失。而你，将同时面对夜枭的追杀和我无穷无尽的怒火。相信我，那会比死亡痛苦一万倍。”
“选择权在你。现在。”
冰冷的最后通牒，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苏璃的头顶。
废墟里死寂无声，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和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苦杏仁味交织。苏璃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燃烧的愤怒和宁为玉碎的冲动，恨不得将匕首捅进眼前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心脏！另一半是冰冷的恐惧和无法割舍的牵绊——晓晓苍白脆弱的脸庞，那双总是依赖地望着她的眼睛。
她不能死。她死了，晓晓怎么办？指望陆沉舟的“仁慈”？那比相信毒蛇不咬人更可笑！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苏璃，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幻影”，如今竟被人捏住命脉，像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刺破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那握着匕首、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垂了下去。锋利的刀尖无力地指向地面，沾着的血珠滴落在焦黑的尘土里，晕开一小点暗红。
苏璃抬起头，帽檐的阴影下，那双眼睛里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被抽空灵魂般的、冰冷的死寂，以及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认命。她看着陆沉舟，声音嘶哑干涩，像砂轮在摩擦：
“你要我做什么？”
陆沉舟眼底深处，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和掌控的满足感稍纵即逝。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
“跟我走。” 他言简意赅，转身，不再看她，率先走向那焦黑狼藉的出口。皮鞋踩过杀手的尸体边缘，如同踏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苏璃看着他的背影，那个高大挺拔、掌控着她和妹妹生死的背影。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她肺叶生疼。她抬手，用肮脏的袖口狠狠抹了一把脸，抹掉不知何时滑落的冰冷液体，也抹掉了最后一丝软弱。
她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步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尊严上。旧棉袄的破口处，露出里面被匕首划破的里衬，像一道无声的伤口。
走出诊所的废墟，重新踏入鬼市隧道那昏黄闪烁的光线下。陆沉舟的黑色宾利如同蛰伏的猛兽，无声地停在隧道入口的阴影处。司机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陆沉舟没有回头，径首坐了进去。
苏璃站在车门外，看着那奢华而冰冷的车厢内部，如同看着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隧道里污浊的空气、远处摊主窥探的目光、还有后颈那持续不断的灼痛，都在提醒着她现实的冰冷。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她弯下腰，钻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车厢里弥漫着陆沉舟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味，混合着真皮座椅的气息，干净得令人窒息，与她满身的血腥和尘土格格不入。
陆沉舟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方，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去‘镜湖’。” 他对司机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