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三年,夏。
江阳(今宜宾)的暴雨像天河倒灌,砸在绵延的竹海上,发出千军万马奔腾般的轰鸣。狂风撕扯着墨绿的竹梢,如同巨兽的獠牙在漆黑的夜幕中搅动。十七岁的刘秀伏在冰冷的泥水里,粗重的喘息混着血腥味,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刀片。身后追兵的呼喝声被风雨撕碎,却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他左肩的箭伤在泥水的浸泡下溃烂发烫,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视线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在这片被暴雨蹂躏的蜀南竹海。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失去支撑,重重摔进一座半塌的山神庙门槛。腐朽的木门在狂风中吱呀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呻吟。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破,唯有一尊无头的山神泥塑在闪电的惨白光芒中投下狰狞的暗影。寒气如同毒蛇,顺着湿透的衣襟钻进骨髓。饥饿与失血的眩晕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拖向无边的黑暗。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后生……吃口热乎的……”
一个苍老、嘶哑,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耳边响起。
刘秀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破庙残破的窗棂下,蹲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她裹着厚厚的、看不出颜色的粗麻布,白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如同古墓中长明的磷火。她枯瘦的手里,捧着一片宽大的、边缘焦卷的芭蕉叶。叶子上,托着三个圆润雪白、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米团子。
猪儿粑。
刘秀的喉咙如同火烧。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疑虑。他颤抖着伸出手,抓起一个尚有余温的米团,不顾一切地塞入口中!
牙齿咬破软糯外皮的瞬间!
“滋啦!”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滚烫与刺骨冰寒的诡异洪流,如同烧红的钢针混合着淬毒的冰凌!狠狠刺穿了他的口腔!首冲颅顶!
“呃啊!”刘秀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痉挛!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喉咙、甚至整个食道,都在这冰火交织的洪流中瞬间麻痹,又瞬间被点燃!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看似寻常的米团内馅,在牙齿咬破的刹那,如同引爆了一颗微型的炸弹!
碾碎的花椒颗粒在唾液浸润下瞬间释放出狂暴的麻素!青花椒的尖锐麻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舌苔的每一个味蕾!红花椒的灼热麻感紧随其后,如同滚烫的岩浆顺着麻痹的神经疯狂奔涌!两种截然不同的麻感在口腔内猛烈碰撞、交织、湮灭!形成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混合着剧痛与极致麻痹的——灵魂冰封!刘秀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瞬间冻结!所有的痛苦、恐惧、甚至求生的欲望,都被这狂暴的椒麻彻底锁死,仿佛被椒麻锁魂,身体僵硬如木石,唯有瞳孔因极致的刺激而扩张到极限。
被牙齿挤压破碎的猪油丁,在口腔的温热环境中猛地爆裂,粘稠滚烫的猪油混合着清冽的蒙顶茶籽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汽化!化作一股粘稠、灼热、带着浓烈肉脂焦香与刺鼻金属锈蚀味的酸雾,酸雾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凝聚成无数根尖锐的且无形的酸蚀之针,仿佛是腊油蚀金,无视了物理阻隔,狠狠刺入他溃烂的箭伤深处,与伤口中残留的箭簇金属、渗出的脓血猛烈反应。
“嗤嗤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轻响,刘秀肩头溃烂的伤口处,脓血瞬间被蒸发。翻卷的皮肉边缘覆盖上一层诡异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硬痂。一股深入骨髓的灼痛与阴寒交替袭来,但更诡异的是,伤口深处那些来自追兵箭簇的阴寒死气,竟在这酸雾的侵蚀下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退散湮灭。
当椒麻的冰封与腊油的蚀灼达到顶点,那被咀嚼开的咸香浓郁的碎米芽菜,终于释放出它最深层的,那被僰道千年岩盐与阴沉木屑共同孕育的,阴煞共鸣,芽菜引煞!一股粘稠、冰冷、充满了无尽怨念与古老沧桑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以刘秀的口腔为中心,猛地向西周扩散开来。
就在这股波动出现的瞬间,
“轰隆!”
庙外,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撕裂苍穹,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狠狠劈在庙外泥泞的山道上。
“嘶律律……”
紧接着,一阵凄厉到不似人声的马匹悲鸣混杂着追兵惊恐的惨叫猛地炸响!透过残破的窗棂,刘秀被椒麻锁死的空洞瞳孔中,倒映出地狱般的景象。
泥泞的山道上,数十名追兵连同他们的战马,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扭曲。他们胯下的战马更是如同疯魔般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入泥浆。更为恐怖的是,那些陷入泥浆的追兵,他们身下的泥地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竟然疯狂地蠕动翻滚,崩裂塌陷,仿佛是张开了无数张贪婪的巨口,将挣扎的士兵连同嘶鸣的战马,一点一点地拖入那深不见底的泥沼深渊。人的惨叫声,马的嘶叫声,泥浆翻滚的咕嘟声……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吞没,疯狂挣扎后迅速平复,在泥地上留下如同巨兽舔舐过的恐怖痕迹!
阴煞共鸣,引动地脉深处沉寂的怨煞之气吞噬了追兵。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刘秀!
在经历了椒麻锁魂的冰封,腊油蚀金的灼痛,以及阴煞引动的精神冲击后,他那被冻结的意识深处泛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劫后余生后的狂喜,夹杂着对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以及某种……被强行唤醒后的,那源自于血脉深处的古老威严,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