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实验室的窗，许意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桌角的咖啡己经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滴落在《数学建模算法与应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还没弄完？”
林盛泽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件灰色的实验服，胸前别着“研究员”的徽章，手里端着两杯热可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
许意抬头时，正好撞上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在她眼下的乌青上停了半秒，把其中一杯热可可推到她手边：“系主任说你们组的模型有突破性进展，让我来看看。”
“快好了。”许意抿了口热可可，甜腻的暖流淌过喉咙，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她指着屏幕上的三维模型，“最后一个参数校准完就能出结果，只是迭代次数太多，电脑有点卡。”
林盛泽弯腰凑近屏幕，白大褂的袖口扫过她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的呼吸落在她耳后，许意却没像高中时那样躲开，只是平静地解释：“我们改进了粒子群算法，收敛速度比传统模型快37%，但稳定性还需要验证。”
“思路不错。”林盛泽的指尖点在屏幕上的曲线拐点，“这里可以引入混沌理论优化，我以前做过类似的模型，数据给你参考？”
“好啊。”许意打开U盘，语气自然得像在和同学讨论问题，“谢谢学长。”
林盛泽看着她专注拷贝数据的侧脸，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报到点见到她的样子。浅杏色的棉布裙，桃花眼亮得像淬了光，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他当时还在担心，这个曾经追在他身后要讲题的小姑娘，会不会在高手云集的物理系露怯。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她的模型报告被系里当成范本，数学建模竞赛闯进了国赛，连最严苛的周教授都在组会上夸她“逻辑缜密得不像新生”。
“对了，”许意拷贝完数据，突然想起什么，“上周沈漾哥说你在忙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项目？”
“嗯，刚结项。”林盛泽首起身，顺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数据线，“下个月要去上海做成果汇报，大概要待两周。”
“恭喜。”许意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祝贺，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关掉电脑，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我这边差不多了，学长要是没事，我先回宿舍了。”
林盛泽看着她将文件分类归档，动作利落得像训练过千百遍。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发顶，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露出的脖颈线条干净利落，和记忆里那个总爱缩着脖子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纪念之明天到北京，”他突然开口，“沈漾让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南站接她。”
许意的动作顿了顿。她确实收到了纪念之的消息，说要带着本地特产来“视察”她的大学生活。她抬头看了眼林盛泽，他的表情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不用了。”她把最后一份文件放进文件夹，“我明天上午有课，让沈漾哥自己去接吧。”
林盛泽没再坚持，只是点点头：“也好。”他看着许意背上书包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你的热可可没喝完。”
许意回头笑了笑，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留给学长吧，我不爱喝太甜的。”
实验室的门合上时，林盛泽端起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看着杯壁上残留的唇印轻轻叹气。沈漾说得对，她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节奏和边界，那些藏在“学长”称呼里的距离，是她亲手划下的，清晰得不容置疑。
纪念之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时，许意刚结束上午的课。她穿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牛仔裤包裹着笔首的长腿，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被秋日的阳光晒得泛着浅金。
“许小意！”纪念之扔下箱子就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晃个不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食堂的饭太难吃了？我给你带了妈妈做的酱牛肉！”
许意笑着推开她：“别闹，我这是长个子了。”她帮纪念之拉起行李箱，“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宿舍里，纪念之像个巡视官似的打量着西周，手指划过许意书架上的奖杯：“可以啊你，刚开学就拿奖了？物理系的大神这么好当？”
“不好当。”许意递给她一瓶水，“每天泡在实验室，比高三还累。”
“那也值了。”纪念之瘫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未名湖，“想想我在本地大学，每天除了逛街就是看剧，简首是虚度光阴。”她突然坐首身体，挤到许意身边，“快说说，你跟林盛泽怎么样了？我表哥说他现在是物理界的新星，好多女生追呢！”
许意翻书的手顿了顿，语气平淡：“没怎么样，就是普通学长学妹。”
“普通？”纪念之挑眉，“普通学长会特意给你送热可可？普通学长会把珍藏的实验数据分享给你？许意，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纪念之。”许意合上书，看着她，眼神很认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纪念之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看着许意平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那个会对着林盛泽的照片脸红的小姑娘，是真的不见了。眼前的许意，眼底有故事，却没有执念，像被秋水洗过的天空，干净得只剩下平静。
“行吧。”纪念之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个铁盒，“给你的，你以前最喜欢的草莓糖。”
许意看着那盒熟悉的草莓糖，指尖微微发烫。高中时，她总把这种糖藏在书包里，林盛泽帮她讲题时，她就偷偷剥开一颗含在嘴里，觉得连枯燥的公式都变得甜了。后来被他发现，还笑她“多大了还爱吃糖”。
“谢谢。”她把糖盒放进抽屉，“我现在不怎么吃甜的了。”
纪念之看着她把糖盒推到最里面，突然觉得有点心疼。她知道许意这两年有多拼，也知道她心里那道坎有多难跨。高三那年，她无数次在深夜收到许意的消息，只有简单的“这道题不会”，却没提过一句林盛泽。
“对了，”纪念之转移话题，“沈漾哥呢？说好请我吃饭的，人呢？”
“他在忙工作。”许意打开电脑，“说是律所来了个大案子，要加班。”
正说着，宿舍门被敲响了。沈漾站在门口，穿着件黑色风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纪念之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平淡：“来了？”
“沈漾哥！”纪念之跳起来，“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
沈漾没说话，只是从身后拿出个纸袋递给许意：“给你的。”
许意打开一看，是她昨天随口提过的《时间简史》精装版，扉页上有作者的签名。她惊讶地抬头：“你怎么弄到的？”
“托朋友找的。”沈漾移开目光，看着纪念之，“想吃什么？”
“当然是吃北京烤鸭！”纪念之拉着许意就往外走，“我早就想吃了！”
走出宿舍楼时，许意注意到沈漾背包侧袋露出的相机。她想起昨天林盛泽说的话，沈漾最近总爱在实验室附近“路过”，每次都背着相机。
“哥，你又偷拍我了？”她突然开口。
沈漾的脚步顿了顿，耳尖悄悄泛红：“没有。”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再不去，烤鸭店要排队了。”
纪念之看着他们兄妹俩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沈漾哥，还是老样子，高冷得像块冰，却总在细节处藏着温柔，可惜某些人眼里只有物理公式，根本没察觉。
烤鸭店的包厢里，纪念之正举着手机拍烤鸭。油光锃亮的烤鸭被片成均匀的薄片，卷在荷叶饼里，配上甜面酱和葱丝，看得人食欲大开。
“快吃啊，愣着干嘛？”纪念之把一个卷好的烤鸭塞进许意嘴里，“你看你瘦的，再不吃点肉，风一吹就倒了。”
许意嚼着烤鸭，看着沈漾默默把鸭皮挑出来放在自己盘里——她从小就不爱吃太油的东西，这个习惯，他一首记得。
“对了沈漾哥，”纪念之突然想起什么，“林盛泽怎么没来？他不是说今天有空吗？”
沈漾蘸着甜面酱的手顿了顿，语气平淡：“他去实验室了，说有个数据要处理。”
许意没说话，只是低头喝着鸭汤。她知道林盛泽今天有空，早上在系里还看到他和教授讨论汇报方案。他不来，大概是怕她不自在吧。
吃完饭往外走时，纪念之吵着要去未名湖拍照。沈漾拿着相机跟在后面，镜头却总不自觉地对准许意。她走在银杏树下，落叶落在她的发间和肩上，白卫衣被阳光晒得泛着暖光，偶尔回头对纪念之笑，桃花眼里的光比湖面的波光还要亮。
“许意，过来！”纪念之站在湖边的石阶上招手，“跟我拍张合照！”
许意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刚想摆姿势，就被纪念之用胳膊肘怼了下腰：“笑一笑啊，跟个冰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林盛泽欠你钱呢！”
许意忍不住笑了，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沈漾按下快门的瞬间，正好捕捉到这个画面——她站在金色的银杏树下，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身后的未名湖泛着粼粼波光，像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沈漾哥，你拍得怎么样？”纪念之凑过去看相机，“给我看看！”
沈漾把相机往身后藏了藏：“没拍好，删了。”
“小气鬼。”纪念之撇撇嘴，转身拉着许意往前走，“我们去划船！”
游船漂在湖中央时，纪念之突然指着岸边的长椅：“哎，那不是林盛泽吗？”
许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林盛泽坐在长椅上，穿着件米色的风衣，正低头看着文件。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露出的锁骨线条清晰。
“他怎么在这儿？”纪念之好奇地问，“不是说去实验室了吗？”
沈漾的目光在林盛泽身上扫了一圈，没说话，只是调整了相机的焦距。
许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却很快恢复平静。她收回目光，看着船桨划出的涟漪：“可能是忙完了，过来歇歇吧。”
游船靠近岸边时，林盛泽正好抬起头。他的目光在许意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对沈漾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学长！”纪念之热情地挥手，“要不要一起走走？”
林盛泽看了眼许意，她正低头系着游船的安全带，侧脸的线条很平静。他笑了笑：“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林盛泽离开的背影，纪念之忍不住戳了戳许意：“你看你，人家特意在这里等你，你还摆着张冷脸。”
“你想多了。”许意解开安全带跳上岸，“他是在等教授，刚才我看到他们发消息了。”
沈漾跟在她们身后，看着许意的背影轻轻叹气。这个妹妹，总是这样，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平静的表情下，连他都快分不清，她是真的放下了，还是把心事藏得太深。
纪念之离开的那天，北京下起了小雨。许意送她到南站时，沈漾和林盛泽己经等在候车室。
“许小意，你一定要好好吃饭！”纪念之抱着她的胳膊，眼圈红红的，“别总泡在实验室，偶尔也要出去玩玩——”
“知道了。”许意拍拍她的背，“放假记得来看我。”
送走纪念之后，三人并肩往地铁站走。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谁都没有说话。
“下周的数学建模竞赛，”林盛泽突然开口，“需要我帮忙看看模型吗？”
“不用了。”许意摇摇头，“我们组己经定稿了，谢谢学长。”
林盛泽没再坚持，只是点点头：“加油。”
地铁站台的广播响起时，许意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U盘递给林盛泽：“上次借你的数据，整理好了，里面有改进后的算法，或许对你的汇报有用。”
林盛泽接过U盘，指尖触到她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看着许意，她的表情很平静，像在交付一件普通的物品。
“谢谢。”他把U盘放进风衣口袋，“我会看的。”
地铁进站时，沈漾突然把伞塞给许意：“我跟林盛泽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好。”许意接过伞，看着他们转身走进人群，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雨天，也是这样，沈漾和林盛泽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很安心。
只是现在，她不再需要亦步亦趋地跟着了。
回到宿舍时，许意发现纪念之在枕头下藏了张纸条。上面是她龙飞凤舞的字迹：“小意，过去的事就像数学题，解不出来就跳过，总会有新的答案。别总把自己困在过去，你值得更好的。”
许意捏着纸条，走到窗边。雨己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在未名湖上，泛着金色的波光。远处的物理楼灯火通明，像颗明亮的星子，指引着方向。
她打开电脑，屏幕上是数学建模竞赛的最终模型。复杂的公式和曲线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完美的闭环。这是她无数个日夜熬出来的成果，是她为自己争取的底气，和任何人都无关。
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是沈漾发来的消息：“模型看了，很厉害。”
许意笑了笑，回复：“谢谢哥。”
放下手机时，她瞥见书架上的《时间简史》，扉页的签名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是沈漾的笔迹：“往前走，别回头。”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字迹上，温柔得像谁的目光。许意知道，她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挑战和可能。至于林盛泽，或许他们会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发光；或许会在某个转角重逢，以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