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沈漫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冲出写字楼时,雨水己经在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她下意识地护住怀中的文件袋——那是明天董事会要用的并购方案,张叙白陪她熬了三个通宵才完成的。纸袋边缘被她攥出了细密的褶皱。
"沈总,伞。"
张叙白追出来,黑色长柄伞在她头顶撑开一片无雨的空间。他的西装左肩己经洇出一片深色水痕,金丝眼镜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在霓虹灯下折射出破碎的光。
"谢谢。"沈漫接过伞柄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你也早点回去。"她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像一根绷得太久的弦。离婚后的第三年,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用成堆的文件和会议麻痹自己。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前夫出轨的画面仍会不期而至,像一把钝刀,反复割开结痂的伤口。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敲打出杂乱的节奏。沈漫驶出公司园区,这个时间,城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雨刷器单调的摆动声。红灯前,她漫不经心地望向路边公园——长椅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倾盆大雨中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那是...一个孩子?"
沈漫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绿灯亮起,她踩下油门的瞬间,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了那张苍白的、满是雨水的小脸。女孩怀里紧紧搂着什么,湿透的刘海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茫然地望着刺目的车灯。
"吱——"
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悲鸣。沈漫冲进雨中,高跟鞋陷进水坑也浑然不觉。长椅上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唇己经冻得发青,怀里死死搂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玩偶的一只耳朵只剩几根线头勉强连着。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沈漫蹲下身,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柔软。
小女孩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惶,像只受困的小兽。她摇了摇头,发梢的水珠随着动作甩出一道弧线。
"你叫什么名字?"
"星...星星..."小女孩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雨声淹没。
暴雨越发肆虐,沈漫脱下风衣裹住小女孩冰凉的身体:"先跟阿姨回家好不好?"
"不要..."小女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兔子玩偶掉进积水里,"我要...妈妈..."
警局?福利院?这个念头在沈漫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当她触碰到那双冻得发紫的小手时,某种深埋己久的母性本能突然苏醒。她弯腰捡起湿透的玩偶,轻轻拍掉上面的泥水:"阿姨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善意的谎言像蜜糖,暂时安抚了惊惶的孩子。半小时后,沈漫抱着小女孩走进自家别墅。客厅温暖的灯光下,她十岁的儿子沈昭棠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拼航模,听到开门声立刻弹了起来。
"妈!我的歼-20马上拼好——"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钉在母亲怀里那个湿漉漉的不速之客身上。
"昭棠,去放热水,再找套你的睡衣。"沈漫简短地吩咐,手指轻抚过小女孩滚烫的额头,"她淋了雨,得赶紧暖和起来。"
沈昭棠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跑上楼。十五分钟后,当沈漫给小女孩吹干头发时,沈昭棠抱着自己的睡衣和一只恐龙娃娃站在浴室门口。
"妈,她是谁啊?"男孩压低声音,眼睛却忍不住往浴缸里瞟。
沈漫用浴巾裹住小女孩:"下班路上看见她一个人在公园淋雨。"她的手指穿过女孩打结的发丝,"这么小的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星星,这是昭棠哥哥。"沈漫将小女孩转向儿子,"今晚你先住在阿姨家,明天..."她顿了顿,"明天阿姨帮你找妈妈,好吗?"
小女孩——星星怯生生地看了沈昭棠一眼,突然抓住沈漫的衣角:"谢谢...阿姨..."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鼻音,像只刚断奶的猫。
沈漫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她蹲下身,用拇指轻轻拭去女孩脸上的水痕,却在触碰的瞬间被那异常的体温惊到:"怎么这么烫?"
沈昭棠默默上前,把手中的恐龙玩偶塞进星星怀里:"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暴龙,它很凶,会吓跑所有噩梦。"
星星接过玩具,脏兮兮的小脸上终于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沈昭棠惊讶地发现,她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小酒窝,像被拇指按出来的小坑。
窗外,雨声渐歇。谁也不知道,这个偶然的雨夜,将会如何改变三个人的命运轨迹。沈漫望着两个孩子,恍惚间觉得,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转动了一个齿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