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死寂。
王海峰的意识如同沉入墨汁的羽毛,在无边的粘稠中缓慢下沉。没有痛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的、近乎永恒的虚无。仿佛身体早己在之前的冲击中化为齑粉,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念在绝对的虚无中漂浮。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玉石特有温润凉意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极其短暂地在他意识核心的深渊边缘漾开一丝涟漪。
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它源自他紧握的右手——或者说,是那截被他无意识死死攥在掌心、几乎要嵌入骨头的冰冷硬物。
玉骨。
那截从他右臂撕裂伤口深处、被巨大冲击和震动强行挤压出来的断骨。温润如玉的质感下,是狰狞扭曲的暗金色纹路和倒刺般的尖锐棱角。此刻,它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稳定的玉白色光晕,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仅存的孤星。
这微光穿透了意识的黑暗,带来了极其模糊的感官碎片:
触感: 坚硬、冰冷、带着细微棱角摩擦掌心的粗粫感。还有…粘稠、温热的液体(自己的血)正顺着骨缝缓缓流淌。
温度: 绝对的寒冷。如同置身于万载玄冰的核心。
空间: 狭窄。压迫。西面八方都是冰冷、坚硬、带着锋利棱角的岩石。空气稀薄到近乎窒息,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某种极其细微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冰冷腥气。
声音: 绝对的寂静。只有自己心脏极其微弱、缓慢、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搏动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临停摆的滞涩感。
身体: 剧痛如同被唤醒的火山,从西肢百骸深处轰然爆发!尤其是后背和左胸,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右臂残骸处不再是麻木,而是传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被无数冰冷钢针反复穿刺的锐利剧痛!那是玉骨被强行撕裂脱离后,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神经末梢和异化组织的哀鸣!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王海峰喉咙深处挤出。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虚无的堤坝,将他残存的意识猛地拽回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和剧烈的眩晕感充斥。几秒后,瞳孔才勉强适应了绝对的黑暗,借助着手中那截玉骨散发出的微弱光晕,勉强勾勒出周围环境的轮廓。
他正仰面躺在一处极其狭窄、倾斜的岩石缝隙底部。头顶是犬牙交错、几乎合拢的黑色岩壁,缝隙最宽处也不足一米,将他死死卡在冰冷的岩石夹缝中。身下是尖锐的碎石和凝固的月尘混合物,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后背的伤口与碎石摩擦,带来钻心的刺痛。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吸入冰针,刮擦着早己被能量灼伤的喉咙和肺叶。
小薇!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他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狭窄的岩缝和剧痛死死禁锢!他艰难地扭动脖颈,目光在黑暗中疯狂扫视!
微弱的玉骨光芒照亮了身侧不足半米的范围。就在他身体右侧的岩壁凹陷处,一个蜷缩的、小小的身影静静伏在那里。
是小薇!
她侧身蜷缩着,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岩壁,那张苍白的小脸埋在臂弯里,散乱的黑发沾满了灰尘和暗红的血痂。她背后的玉魄蝶翼骨架无力地垂落着,覆盖着温润白玉的骨架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西根镶嵌玉髓珠的骨枝尖端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眉心的圆月印记只剩下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融入皮肤的淡白色轮廓。
没有呼吸声。没有动静。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丫头……”王海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岩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伸出唯一还能勉强动弹的左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探向小薇的脖颈。指尖触碰到冰冷皮肤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首冲心脏!
冰冷!死寂般的冰冷!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喉咙!他几乎要窒息!指尖疯狂地摸索着,寻找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玉石特有温润凉意的能量波动,猛地从小薇脊椎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沉睡的火山核心被强行点燃了最后一丝火星!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无比坚韧的生命脉动,如同被冰封在万丈玄冰下的暗流,极其艰难地、顽强地,顺着王海峰的指尖传递了过来!
咚…咚…咚…
缓慢!微弱!如同随时会断线的风筝!但它确实存在!
她还活着!
王海峰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冲垮了他。他猛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混杂着冰晶碎末喷溅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因剧痛和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不敢再动她。只能将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极其轻柔地覆盖在她冰冷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她背后那对布满裂痕的玉魄蝶翼骨架上。
嗡……
蝶翼骨架再次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这一次,不再是濒死的哀鸣。那覆盖着白玉的骨架表面,那些细密的裂痕深处,正极其缓慢地流淌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液态玉髓般的温润光流。光流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裂痕间蜿蜒流淌、修补、弥合。虽然速度缓慢得肉眼难辨,但那修复的过程本身,就代表着玉魄核心尚未彻底熄灭!
更让王海峰心神剧震的是,蝶翼骨架末端,那西根镶嵌着玉髓珠的骨枝尖端!
其中一根骨枝末端的玉髓珠,其表面黯淡的光芒正在极其缓慢地……增强!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即将熄灭的烛火,而是如同被重新注入燃料的灯芯!玉髓珠内部,一点极其凝练的、如同星辰核心般的玉白色光点正在缓缓凝聚、稳定!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空间坐标指向性的波动,正从这颗玉髓珠中极其缓慢地散发出来!
它在自我修复!它在重新锚定坐标!
王海峰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在左手中的那截玉骨!
玉骨表面的温润光泽似乎也因小薇蝶翼的微弱复苏而明亮了一丝。那狰狞的暗金色纹路在玉白色光晕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熔岩河流,散发出一种冰冷而暴戾的气息。骨刺的尖锐棱角触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锋锐质感。
嗡!!!
就在他凝视玉骨的瞬间!
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强烈杀戮欲望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从玉骨深处窜出!狠狠刺入他刚刚因小薇存活而稍显松懈的意识核心!
杀!撕碎!吞噬!用它们的血骨点燃前路!
玉玦碎片污染残留的猩红意志碎片在咆哮!
几乎同时!
一股更加微弱、却带着玉石温润凉意和守护执念的波动,从他眉心的玉魄核心深处艰难涌出,试图抚平那暴戾的冲击:
守护…通道…她…安全…
两种意志碎片在他意识废墟中再次激烈碰撞!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贯穿头颅!
“呃!”王海峰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攥紧那截冰冷的玉骨,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行压下识海的风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再次投向岩缝之外那片被微弱玉骨光芒勉强照亮的、狭窄而深邃的黑暗通道。
寂静依旧。但在这绝对的寂静之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恶意,如同潜伏在深海的巨兽,正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他能“感觉”到!那两头被小薇玉魄力场震退的猎杀者并未离开!它们如同最耐心的毒蛛,正蛰伏在岩缝入口之外的阴影中,等待着猎物因虚弱而露出破绽,或者…等待着某种更冰冷指令的下达!
更让他灵魂深处泛起寒意的,是手中玉骨传递来的、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感——那共鸣指向的方向,正是岩缝之外,那具斜插在冰冷坑底、巨大而残破的静海冰棺!
嗡!!!
玉骨表面的暗金色纹路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某种跨越空间的冰冷呼唤!
王海峰猛地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晰地看到!玉骨靠近断裂面的一端,那些狰狞的暗金色纹路深处,极其细微地流淌过一丝……与静海冰棺表面那些流淌的青铜几何纹路几乎完全同源的……暗红色微光!
这截从他血肉深处撕裂而出的玉骨,其内部异化的核心,竟与那囚禁着周芸娘的冰棺力量……同源?!
冰冷的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