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死寂而血腥的鼠穴里。她染血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如同执掌生死的判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地、屎尿横流、被死亡阴影彻底击溃的赵掌柜。
“说,或者现在就死。”
这八个字,如同最后的通牒,彻底碾碎了赵掌柜仅存的侥幸。他看着姜窈那双没有丝毫人类情感波动的眼睛,看着地上三具同伙迅速冷却僵硬的尸体,感受着耳朵伤口和头皮火辣辣的剧痛,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所有对幕后之人的忌惮!
“我…我说!我全都说!”赵掌柜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求…求姑娘饶命!饶命啊!”
“大疫…不是什么天罚!是…是人为的‘巫蛊之疫’!”赵掌柜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点就会被无形的毒箭射穿,“是‘大人’…不,是‘巫首’!是巫首大人用秘法培育的‘瘟蛊’!把蛊虫的卵下在井水、河水里!人喝了,蛊虫就在体内孵化,吸食精血元气,让人高热不退,呕血抽搐,最后……最后皮囊干枯而死!死状……死状如同被抽干了血肉的干尸!”
巫蛊之疫!瘟蛊!
姜窈的瞳孔骤然收缩!饶是她来自信息爆炸的现代,听闻这种手段,一股寒意也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这远比细菌病毒更诡谲,更令人毛骨悚然!
“济世堂…济世堂就是巫首大人安插在明面上的棋子!”赵掌柜不敢看姜窈的眼睛,自顾自地倒豆子般往下说,“我们…我们负责收购、囤积那些能暂时压制蛊虫躁动、吊住人性命的珍贵药材!让疫病看起来像是可以医治的‘天灾’!实则…实则是在控制疫情蔓延的速度,制造恐慌,也…也为了抬高药价,敛取暴利!更…更重要的…是为了…”
赵掌柜的声音突然卡住,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为了什么?”姜窈的声音冷得像冰,向前逼近一步,袖中金针的寒芒在火光下一闪。
“为了…为了寻找‘活体药引’!”赵掌柜吓得尖叫出声,手指颤抖地指向姜窈,“就是你!就是你这种血!能…能克制瘟蛊的血!”
轰隆!
如同惊雷在姜窈脑中炸开!她的血,能克制瘟蛊?!
“胡说八道!”姜窈厉声喝道,但内心深处却翻涌起惊涛骇浪!云翊伤口那诡异的暗金色血线,赵掌柜看到自己以血为誓时的狂热,还有刚才洞外杀手那句“药引自有大人物亲自来取”……这一切碎片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是真的!是真的啊姑娘!”赵掌柜哭喊着,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响,“巫首大人耗费无数心血培育瘟蛊,但这蛊…这蛊霸道绝伦,难以控制!必须有特殊的‘引子’才能彻底激发蛊虫的凶性,也能…也能在关键时刻反制蛊虫,甚至…甚至操纵被蛊虫寄生的人!”
“而你的血!”赵掌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姜窈,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和扭曲的敬畏,“白日里在乱葬岗,你给那小子施针止血!老朽…老朽看得分明!你手指被金针划破,几滴血落在他伤口上!那些…那些围在尸体附近、被血腥气引来的、本该是最凶戾的食腐毒虫…竟然…竟然像遇到了天敌一样,瞬间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姜窈浑身一震!乱葬岗上那个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当时她全神贯注施救,只当是血腥气太浓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惊退了虫豸,竟从未想过……是自己的血?!
“后来…后来巫首大人秘密查验过那小子伤口残留的血迹!”赵掌柜的声音带着颤抖的狂热,“他说…他说你的血里,蕴含着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稀少的‘阳煞’之气!是至阳至刚之物!正是那阴邪瘟蛊的天然克星!更是…更是能彻底激发瘟蛊潜力、将其化为己用的无上宝药!所以…所以他称你为‘活体药引’!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核心!”
阳煞之气?至阳至刚?克制瘟蛊?
姜窈只觉得荒谬绝伦!她是来自现代的医生,她的血型是普通的O型,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难道是……穿越带来的异变?还是那块古怪矿石的影响?亦或是……这具身体原本本身就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脑海!但此刻,她没有时间深究!
“巫首是谁?他在哪里?”姜窈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冷厉如刀,首指核心!幕后黑手,必须揪出来!
“巫首…巫首大人他…”赵掌柜的眼神再次剧烈闪烁起来,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他行踪诡秘…老朽…老朽只见过他几次…都…都戴着青铜鬼面…声音嘶哑难辨…他…他真正的身份…”
赵掌柜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暴凸!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变得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
姜窈脸色剧变!一步抢上前!
只见赵掌柜的脖子侧面,靠近耳后发际线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正迅速扩大,变得乌黑发亮!一股极其细微、带着甜腥味的黑气正从那个小点弥漫开来!
毒!见血封喉的剧毒!而且,是早就被种下的慢性毒!刚才的极度恐惧和情绪激动,彻底诱发了潜伏的毒素!这是真正的灭口!连被俘虏的机会都不给!
“嗬…嗬…”赵掌柜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眼球里布满血丝,充满无尽的痛苦和怨毒,死死瞪着姜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西…西郊…乱…乱葬…岗…深处…枯…枯井…你…你的血…能…能克…蛊…小…心…”
最后那个“心”字尚未完全吐出,他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被抽掉骨头的烂泥般下去,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双暴凸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洞顶,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死了!
唯一的线索,就在即将吐出最关键信息的瞬间,被体内潜伏的剧毒彻底终结!
姜窈看着赵掌柜迅速变得青黑僵硬的尸体,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幕后之人的狠毒和算计,远超她的想象!连自己最底层的棋子都种下如此隐秘歹毒的禁制!
西郊乱葬岗深处…枯井?
这是他临死前用尽力气吐出的线索!是陷阱?还是绝望中最后的提示?
还有那句“你的血能克蛊”……是警告?还是……某种暗示?
鼠穴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三具杀手尸体,一具被毒杀的掌柜,还有一个昏迷垂死、身份成谜的云翊。
危机远未解除!洞外的杀手虽然暂时退去,但他们口中的“大人物”随时可能降临!此地己是绝地!必须立刻离开!
姜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和翻涌的思绪。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带云翊逃出去!
她迅速蹲下身,检查云翊的情况。他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体温低得吓人,胸前的伤口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下又有崩裂的迹象,暗红色的血混着那丝诡异的暗金,缓慢渗出。但奇怪的是,他伤口周围的皮肤颜色,似乎比之前要正常了一些?那股阴冷的死气,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难道……真是自己的血起了作用?压制了侵入他体内的……蛊毒?赵掌柜临死前的话,再次在她脑中回响。
她撕下赵掌柜身上相对干净的衣料,用盐水(所剩无几)再次处理云翊的伤口,重新包扎。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具尸体,她眼中寒光一闪,迅速在尸体上翻找起来。很快,她在那个持刀汉子身上摸到一个硬硬的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干粮,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雄黄粉!还有一小瓶气味刺鼻的药油,似乎是某种劣质的金疮药。
雄黄?驱虫避秽之物!在这满是鼠虫的乱葬岗鼠穴,倒算是意外收获!
姜窈毫不犹豫地将雄黄粉塞进怀里,干粮和金疮药也一并收起。她扶起云翊,将他沉重的胳膊架在自己瘦削的肩膀上,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半背半拖地支撑起来。
云翊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如同背负着一座冰山。姜窈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角的汗水混着血污滑落。她看了一眼洞口那几支泛着幽蓝毒光的箭矢,眼神冰冷。
不能从洞口走!那里是死亡陷阱!
她的目光扫向洞穴深处。鼠穴并非只有一个出口!那些耗子能进来,必然还有其他隐秘的通道!她必须赌一把!
扶着云翊,姜窈拖着沉重的步伐,借着地上火把微弱的光芒,一步步走向鼠穴更深的黑暗。腐臭和腥臊的气味更加浓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些幽绿的小眼睛在阴影中闪烁,带着贪婪和警惕。
姜窈毫不犹豫地将怀里那包雄黄粉抓出一把,用力撒向前方的黑暗!
“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利嘶鸣瞬间响起!黑暗中无数攒动的黑影如同潮水般惊恐退散!雄黄的气味,对这些阴邪之物果然有奇效!
姜窈心中一振,支撑着云翊,踩着潮湿滑腻的地面,循着雄黄驱散出的通道,艰难地向洞穴深处摸索。
就在她们的身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小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洞口的方向传来!密密麻麻,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姜窈猛地回头!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骇然看到,数不清的、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油亮、长着狰狞口器的怪异甲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正疯狂地从洞口涌入!它们目标明确,无视地上的尸体,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首扑赵掌柜那具刚刚咽气的尸体!
仅仅几个呼吸间,赵掌柜的尸体就被这恐怖的虫潮彻底覆盖!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密集响起!
更让姜窈浑身发冷的是,有几只跑得快的黑虫,竟脱离了虫潮,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她和云翊离开的方向,疾速追来!口器开合,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嘶鸣!
蛊虫!
是那些瘟蛊?!还是……控制这些蛊虫的“蛊主”来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姜窈!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云翊,跌跌撞撞地冲进洞穴深处更浓的黑暗之中!
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和密集的“沙沙”声,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