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苏瑶握着桃木梳的指尖微微发白,铜镜里映照出巧儿正将一支赤金点翠簪插入她发髻,丫鬟的手却在不受控地轻颤。
"抖什么?"苏瑶突然开口,惊得巧儿手中的银梳"当啷"坠地。昨夜制定的计划在脑海中飞速流转,她余光瞥见门外影影绰绰的守卫,知道柳氏的眼线正盯着一举一动。
巧儿慌忙跪地:"小姐,今日是您与老爷夫人用早膳的日子,柳...柳夫人特意吩咐,要为您准备新裁的月华裙。"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环佩叮当声,柳氏身边的贴身嬷嬷捧着朱漆托盘跨进门槛,掀开锦缎,露出叠得齐整的月白色襦裙,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苏瑶垂眸凝视裙角处若隐若现的水渍,唇角勾起冷笑。原主记忆里,柳氏最擅长用这种阴损手段——表面赏赐华服,实则暗藏玄机。她指尖抚过裙摆,果然在里衬夹层摸到粗粝的颗粒,是能让人皮肤溃烂的芒硝。
"劳烦嬷嬷回禀母亲,"苏瑶起身时故意踉跄,扶住妆台的指尖精准掐住巧儿掌心穴位,痛得丫鬟险些惊呼,"女儿晨起受寒,腹痛难忍,怕是不能去前院了。"她声线颤抖,配合着额角沁出的冷汗,活脱脱一副娇弱病躯模样。
嬷嬷狐疑地打量她片刻,突然伸手要探她额头:"老奴瞧着小姐气色尚可,莫不是..."话未说完,苏瑶突然剧烈咳嗽,指尖划过嬷嬷手腕内侧的列缺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嬷嬷顿时如遭雷击,后退半步撞翻妆奁,胭脂水粉泼洒在月华裙上,将金线莲花染成诡异的暗红。
"你这贱婢!"嬷嬷尖叫着要扑向巧儿,苏瑶却抢先一步挡在丫鬟身前,眼中含泪:"嬷嬷息怒,是我不慎碰倒的,只求母亲莫要怪罪巧儿。"她俯身捡起染污的裙摆,声音突然冷下来:"只是这条裙子...怕是进不得宫了。"
嬷嬷脸色骤变,这才意识到中了计。苏瑶趁着对方慌乱,不着痕迹地将藏在袖中的银针按进裙摆芒硝处——那是用原主生母留下的毒针改良的验毒工具,针尖瞬间泛起青黑。
前院传来急促脚步声,苏震天的怒吼穿透长廊:"苏瑶!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柳氏则假意安抚:"老爷莫气,定是瑶儿舍不得离开家,才..."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苏瑶手中举着的染毒裙摆,还有嬷嬷惨白如纸的脸。
"父亲,母亲,"苏瑶跪得笔首,发髻间的点翠簪随着动作轻晃,"女儿方才试穿母亲赏赐的华服,不想竟..."她突然剧烈干呕,吓得巧儿连忙扶住她,"女儿命贱不要紧,可若穿着带毒的衣服入宫,污了圣驾...这罪名,女儿担不起啊!"
苏震天脸色铁青,盯着柳氏的眼神如淬了毒:"柳氏,你作何解释?"柳氏扑通跪地,珠翠散了一地:"老爷明鉴!定是下人疏忽,妾身管教不严..."她突然瞥见苏瑶藏在袖中的银针,瞳孔猛地收缩——那银针的样式,分明是当年大夫人留下的!
苏瑶趁机拿出昨夜从妆奁暗格里找到的生辰礼单,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女儿昨夜整理旧物,发现母亲送来的生辰礼物...竟与礼单上的描金缠枝莲纹盒不符。如今华府又出了这等事..."她抬眼望向苏震天,"父亲,女儿自知入宫是家族使命,可若连性命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为苏家争光?"
整个前厅陷入死寂。苏震天捏着礼单的手青筋暴起,柳氏瘫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苏瑶突然眼前一黑——原主身体本就虚弱,方才又强撑着演完这场戏,此刻终于到了极限。
再醒来时,己是掌灯时分。巧儿守在床边,眼眶通红:"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老爷大发雷霆,将柳夫人禁足半月,还说...还说要请太医给您调理身子。"她突然压低声音,"方才我去厨房,听到柳氏的心腹在议论,说您像变了个人..."
苏瑶靠在枕头上轻笑,指尖无意识着袖中验毒银针。经过今日之事,她己彻底扭转在府中的被动局面,可这只是开始。窗外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回廊,她望着窗棂上摇曳的烛影,想起昨夜在生母遗物中发现的密信。
信中提到,京城暗卫营有位姓萧的统领,或许知晓当年大夫人离奇死亡的真相。而想要接近此人,入宫是唯一的途径。
"巧儿,"苏瑶突然开口,"明日晨起,替我准备笔墨。我要给父亲写封信。"她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璇玑图》,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就说...女儿愿为家族分忧,只是入宫前,想请父亲安排我参加三日后续亲王府的诗会。"
巧儿瞪大了眼睛:"小姐!那诗会是京城贵女攀比才学的场合,您从前最不喜这些..."
"此一时彼一时。"苏瑶从枕下摸出那张布防图,在烛火下展开,上面标注的暗卫营方位在跳跃的火光中忽明忽暗,"我要让整个京城知道,镇远大将军府的嫡长女,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三日后,续亲王府。
当苏瑶坐着青绸马车抵达时,门前己停满装饰华丽的牛车。她身着一袭月白襦裙,外披银线绣着流云纹的鹤氅,发间仅斜插一支白玉兰簪,在一众珠翠满头的贵女中显得格外素雅。
"这不是苏家那个病秧子吗?"刺耳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听说她抗旨不遵,被关了三天三夜呢!""就她也配来诗会?怕是连平仄都分不清吧!"
苏瑶恍若未闻,莲步轻移跨过王府门槛。穿过九曲回廊时,她敏锐地注意到假山后闪过一抹玄色衣角——那是暗卫的服饰。看来,这场诗会不简单。
正厅内,续亲王端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满堂贵女,最后落在苏瑶身上:"听闻苏姑娘近日身体抱恙,怎的也来了?"他话音未落,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桃红色襦裙的少女,正是柳氏娘家侄女柳如烟。
"王爷有所不知,"柳如烟掩着帕子轻笑,"表姐前些日子突然转了性子,说是要在入宫前展现苏家女的才学。只可惜..."她故意停顿,"表姐从前连《女诫》都背不全,如今却要作诗,莫不是东施效颦?"
满堂贵女发出窃笑。苏瑶却泰然自若,福了福身:"堂妹谬赞。不过说起东施效颦,倒让我想起一桩趣事。"她目光扫过柳如烟耳后淡青色的痕迹——那是长期佩戴劣质铅粉留下的中毒迹象,"听说西域有一种奇花,名曰曼陀罗,看似艳丽无双,实则剧毒无比。若有人贪图其美貌,强行栽种在自家花园..."她突然凑近柳如烟,压低声音,"当心引火烧身。"
柳如烟脸色骤变,踉跄后退半步。苏瑶却己转身面向续亲王,声音清亮:"王爷,小女不才,愿以今日所见之景为题,赋诗一首。"不等众人反应,她己开口吟诵:"朱楼画阁映朝阳,曲水回廊沐晚香。莫笑东君无雅意,且观寒玉立群芳。"
满堂寂静。这首诗看似咏景,实则暗藏锋芒,将自己比作寒冬中傲然挺立的玉石,暗讽那些嘲笑她的贵女。续亲王抚掌大笑:"好一个'寒玉立群芳'!苏姑娘果然才思敏捷,来人,赐座!"
苏瑶谢过王爷,余光瞥见角落里闪过一抹熟悉的玄色。那道身影转瞬即逝,却在她掌心留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子时三刻,后花园假山洞府,萧。"
她将纸条悄然捏碎,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这场诗会,不过是她在京城投下的第一颗石子。而那个神秘的萧统领,又会带来怎样的线索?
夜色渐深,续亲王府的灯火次第亮起,将苏瑶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望着天上那轮弦月,想起生母信中的最后一句话:"记住,真正的利刃,永远藏在鞘中。"
此刻,这把利刃,终于要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