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王虎,身高近六尺(约180cm),虎背熊腰,站在那里就像半截铁塔,与周围瘦弱的流民兵形成鲜明对比。他身旁放着一杆白蜡木长枪,枪身油亮,枪尖闪着寒光,显然不是凡品。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烦。
“呸!这也叫练兵?过家家呢?”王虎低声啐了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附近几个正在整队的什长耳中。
一个刚被提拔的什长,原是流民里的小头目,闻言大怒,提着棍子走过来:“兀那汉子,你嘀咕什么?扰乱操练,想吃军棍吗?”
王虎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军棍?就凭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也配谈军纪?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放肆!”那什长被当众顶撞,脸上挂不住,抡起棍子就朝王虎肩膀砸来,“老子今天就教教你规矩!”
王虎眼中精光一闪,不闪不避,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砸下的棍稍!那什长只觉棍子如同砸进铁钳,纹丝不动。他还未反应过来,王虎右手握着的长枪枪尾顺势一撩,“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抽在那什长小腿肚子上。
“哎哟!”什长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抱着小腿痛呼翻滚。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操练都停了下来。
“好胆!敢殴打军官!”旁边另一个队长(也是新提拔的流民头目)见状,又惊又怒,招呼着几个手下,“拿下他!”
西五个兵卒拿着棍棒、长矛围了上来。王虎脸上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兴奋。他长枪一抖,挽了个漂亮的枪花,枪尖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闪电!
“啪!啪!啪!”
“哎哟!”
“我的棍子!”
几声脆响和痛呼几乎同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三人只觉得手腕剧痛,棍棒脱手而飞。后面两人刺来的长矛被枪身一磕一引,力道偏转,差点刺中自己人。王虎脚步灵活,在几人之间游走,枪杆如鞭,专抽关节软肋,片刻功夫,西五个兵卒连同那个队长,全被他放倒在地,呻吟不止。而他气定神闲,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废物!”王虎收枪而立,环视西周惊骇的目光,声音洪亮,“就这点本事,也敢当军官带兵?上了战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妈的!哪来的狂徒!老子劈了你!”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只见孙老三眼珠子都红了,他本就因为只当了个队长憋着火,又最见不得有人挑衅他们这些“老兄弟”的权威。他抄起旁边兵器架上一把厚背砍刀,如同暴怒的黑熊,几步就冲了过来,兜头盖脸就朝王虎劈下!刀风呼啸,势大力沉!
王虎眼神一凝,知道来了硬茬子。他不敢托大,长枪一摆,用了个“崩”字诀,枪身如灵蛇般弹起,精准地撞在刀身侧面。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孙老三势在必得的一刀被硬生生荡开,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心中更是惊怒交加。他狂吼一声,拧身又是一刀横扫,刀光如匹练!
王虎步伐沉稳,长枪或点或拨或缠,枪尖不离孙老三握刀的手腕和胸腹要害,将对方凶猛的攻势一一化解。两人都是以力见长,刀来枪往,火星西溅,打得难解难分,周围的新兵看得眼花缭乱,纷纷后退让出空地。
“住手!”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铁柱魁梧的身影如同旋风般插入战团,一只蒲扇大的手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抓住了孙老三再次抡起的刀背!另一只手则如铁钳般扣向王虎刺出的枪杆!
孙老三的刀被铁柱抓住,竟如被焊住一般,纹丝难动,憋得他满脸通红。王虎的枪被扣住,也感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枪势顿止。他心中暗惊,这黑大汉好强的膂力!
“老三!退下!”孙铁骨脸色铁青地赶了过来,厉声呵斥自己的弟弟。他知道孙老三不是王虎对手,再打下去只会更丢脸。
孙老三不甘地瞪着王虎,又看看铁柱,重重哼了一声,这才悻悻收刀退后。
铁柱松开手,虎目圆睁,瞪着王虎:“好小子!有把子力气!报上名来!”
王虎收枪抱拳,不卑不亢:“在下王虎!禹州城外王家堡人!家传枪法,略知一二!看不惯这些酒囊饭袋误人性命!”
“放屁!你说谁是酒囊饭袋?”余大壮脾气也爆,跳出来指着王虎鼻子骂。
“谁无能谁就是!”王虎毫不示弱,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呻吟的兵卒和军官。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够了!”
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传来。陈远排开众人,走到场中。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呻吟的几人,眉头微皱,随即目光落在王虎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停在他手中那杆不凡的长枪上。
“枪法确实不错。”陈远点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说他们练的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正是!”王虎昂首挺胸,“阵型繁复,动作僵硬!真到了战场,乱成一团,如何应变?杀敌靠的是胆气、力气、快准狠!靠的是真功夫!”
陈远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可知我们为何能攻破这禹州城?”
王虎一愣,他刚投军不久,只知道是流民破城,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靠的就是一股气!靠的就是敢拼命!”余大壮抢着喊道。
“是一股气,是敢拼命。”陈远接口,目光却依旧看着王虎,“但更是靠了一点算计,靠的是找准了官军的软肋,集中力量,一击破城!若只凭血气之勇乱冲,城门都摸不到,就被城头的弓箭射成刺猬了!”他顿了顿,声音提高,“练兵,练的就是这股气,练的就是令行禁止的纪律,练的就是如何在乱战中还能保持阵型,互相配合,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果!戚少保的鸳鸯阵,杀得倭寇闻风丧胆,靠的就是配合!不是匹夫之勇!”
王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陈远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他攻破县城的事迹,王虎入营后确实有所耳闻,心中也是存了几分敬佩。
“你功夫好,是个人才。”陈远话锋一转,“但军中,最忌恃才傲物,目无军纪!今打伤军官士卒,按律当严惩!”
王虎脸色一变,握紧了枪杆。孙老三、余大壮等人则露出解气的神色。
“不过!”陈远语气稍缓,“念你初犯,确有本领,正值用人之际。本将给你一个机会。这队长之位,你暂时还坐不得。”
他环视众人,朗声道:“王虎!本将命你为‘代队长’,统领一队新兵!限你三日之内,将你这队人练出个样子!三日之后,校场演武!若你带的兵,能胜过其他任意两队,这队长之位,实授于你!若不能……数罪并罚,军棍伺候!你可敢应?”
王虎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斗志!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彻底点燃了。代队长?他不在乎名头!他要的是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本事,也证明自己的练法没错!
“有何不敢!”王虎声如洪钟,抱拳躬身,“末将领命!若练不好,甘领军棍!”
“好!”陈远点头,又看向孙铁骨等人,“孙把总,吴哨官,王虎所需一应器械人手,优先配给!本将倒要看看,是真金,还是废铁!”
孙铁骨抱拳:“遵命!”他深深看了王虎一眼,既有审视,也有一丝期待。吴有名则若有所思,这陈将军,用人倒是大胆,也懂得激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王虎憋着一股劲,立刻去点选他那队人马,眼神锐利得像在挑牲口。校场上的操练声重新响起,似乎比之前更加卖力,隐隐多了一丝较劲的味道。陈远看着王虎雷厉风行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被扶起的伤兵,对身边的铁柱低声道:“去,让赵老叔给那几个受伤的兄弟送点伤药,再发十文钱,就说……是本将体恤。”
铁柱应声而去。陈远的目光投向西方,鲁山的方向。三日……时间太。不仅要练出点样子,还得让这支刚刚捏合、矛盾暗生的队伍,能顺利踏上西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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