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颜轻声唤醒爷爷，一勺一勺喂他服下药。
又慢慢地，给爷爷讲着今天在外边遇到的事情，她想让爷爷打起点精神，好一会儿把那面饼糊糊汤吃完。
能吃下去饭，身体才有劲儿，病才能好！
墨轩听见她说起自己被小混混欺负的事，不由得朝那床榻看去。
一老一少坐在被火塘照亮的破旧小屋里，老者半躺着，虽容貌枯槁、气若游丝，但旁边的女孩一下一下拍着他的手，倾着身子笑意盈盈地讲着故事，他脸上深刻的皱纹里似乎也流露着丝丝的微笑。
墨轩捡了根烧黑的木棍，在一旁的地上一笔一笔画着，粗糙的线条下，不一会儿便呈现出一幅温馨的画面来。
他盯着那画，又发起呆。
首到肠胃狠狠地抽动了下，疼痛将他唤醒。
濯颜回身来端面饼汤，见那锅里的饭没动，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不吃？不饿吗？”
墨轩看着那汤，强忍着想一口喝完的念头，抬头问：“那你呢？”
濯颜一愣，“扑哧”笑了，“我真的不饿，你快吃吧！”
他这才伸出小手，捧住那口不大的铁锅，又朝濯颜看了一眼，便根本顾不得锅边的黑垢什么的，“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着。
濯颜朝他心疼地看了两眼，端着汤碗一边给爷爷喂饭，一边心想，下次做饭在里面多加些干野菜吧，这样清汤寡水的，正长身体的孩子怎么吃得饱！
晚间，濯颜拖过一个靠在墙边的木板，从土榻上拿来一床薄薄的被子，就那么在火堆边搭起一个简易小床。
“你睡这儿吧，我一会儿在榻上找个地方凑合一晚。”
墨轩抬头看了看屋内，除了一堆木头，两个陶罐，一张土榻，剩下的就只有这个火堆了。
“没有被子了吗？”，他问。
濯颜转了下眼，“没事，我等会把爷爷的被子匀过来一个角，就够我盖了！”
墨轩想了想，说：“你睡吧，我不困，想坐着烤烤火。”
说完就不再看濯颜，只抱着双腿，蜷在火边。他小脸歪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似乎真觉得这个姿势挺舒服的。
濯颜见说不动他，便也没再强劝，她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地上粗粗几笔勾勒出的画像在这间简陋的茅屋里十分显眼，濯颜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作画了，当下惊讶地问：“这是你画的吗？”
她挪了挪身子，凑过来仔细看。
“这画的什么啊？”，濯颜看了半天没看明白，线条太粗了，地面也不平，实在是个很模糊的画像。
不过又觉得有些眼熟。
墨轩看她皱眉又看了一会儿，好像还是没看明白，便解释：“这是你和爷爷，还有床榻、和这间小屋。”
经他这么一说，濯颜再看这幅图忽然开朗了，这不正是自己刚才给爷爷讲故事的场景吗！
“你还会作画呢”，濯颜赞叹道，“对了，你不是叫墨轩吗？是墨水的墨吗？难怪你会画画！”
墨轩没应声。
过了会儿，他对还在意犹未尽看画的濯颜说：“今日没有笔墨颜料，待以后有了，我作幅清楚的给你。”
他想感谢这个救了他，又带他回家的姐姐。
濯颜抬头，眼睛里也亮晶晶的，“好啊，等我以后挣了钱，我也想读书认字呢！”
看着她眼中流露着的期待，墨轩想起，在私塾时，有一天他在先生授课时无意往墙角望，看到雕花的风洞里，透出一双眼睛，那也是一双对读书充满了渴望的眼睛。
“我可以教你！”
墨轩重新捡起那根木棍，“你的名字，是这两个字吗？”
他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了，“濯颜”。
“对，就是这两个字！”，濯颜看着他写完，又告诉他，“爷爷是认识字的，听街坊说爷爷以前还中过进士呢！还参过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成了叫花子，还断了一条腿……”
濯颜忧郁地想。
不过她又一转念，道：“要不是这样，恐怕我也就遇不上这么好的爷爷了吧！”
她又笑起来，脸上灿烂得像一朵花，墨轩忽然被她的笑感染了，竟然也不由得弯了下嘴角。
“你会笑啊！？”，濯颜发现了，去捏他还有些肉嘟嘟的脸，“你这个苦瓜一样的小脸，我还以为不会笑呢！”
小小的墨轩忽然又低下头，脸上那个笑也慢慢收了回去。
不过，他心情似乎开朗了许多，指着地上的两个字，对濯颜说，“你名字很好听呢！”
他其实想说，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爷爷起的”，濯颜说，“爷爷说，他当年捡到我的时候，我大概三岁左右，浑身脏兮兮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就把我抱回家，用水洗了脸，一看，嚯，好漂亮的小姑娘！”
濯颜学着爷爷当年讲给她时候的语气。
“于是，他就给我起了濯颜这个名字！”
“确实很应景！”，墨轩道。
“不过这两个字，太复杂了，我还不怎么会写。爷爷从前做很多工，没时间教我，后来又病了……”
“没事，我可以教你！”，墨轩接话。
濯颜看着他，“你不走吗？不离开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破旧的房子。
墨轩的脸上刚刚有了的一点开朗，瞬间又消沉下去，“我没地方去……”，接着，他好像打定主意般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住你家……？”
他并不知道濯颜只是以为，他肯定受不了这样艰苦的环境，并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而濯颜也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多么痛苦又难过的事情，对他而言，能够重新感受到一点亲情的温暖，己经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天赐之恩。
濯颜想了想，这己经是他今天，第几次说“没有家”了呢？
他实在是个惹人可怜，惹人疼爱的小豆芽！
“好，那就住我家，当我的弟弟！”
火光映着他的脸，即便他是个再少年老成的小孩，脸上也慢慢露出笑来，嘴角弯得比刚才还有弧度，“嗯”。
墨轩承诺般点了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