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头顶传来。
沈昭宁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便被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松墨书卷气的气息完全笼罩。
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额头抵着对方坚实的胸膛,鼻尖萦绕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清爽气息。
紧接着,耳边便是茶盏碎裂的刺耳声响,以及头顶传来的那声压抑的痛哼。
预想中的滚烫和剧痛并未降临在她身上。
所有的冲击和危险,都被身前这具身体结结实实地挡了下来!
铺子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小伙计手里的茶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青黛惊恐地捂住嘴,脸色煞白。
回过神的周德海也完全傻在了原地。
看着那突然出现的月白身影,和他被热茶烫得瞬间变了颜色的衣袖。
以及手上淌下的刺目鲜血,脸上的疯狂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沈昭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片刻。
但她很快便从那温暖的怀抱中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江景翊那张清俊温润、此刻却因疼痛和紧张而微微蹙起眉头的脸。
他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唇色有些发白。
但那双清湛的眸子却依旧明亮,正一瞬不瞬地、带着无比深切的焦灼和担忧,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
“昭宁表妹!你怎么样?可有烫着?伤到哪里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沙哑,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逡巡。
仿佛要确认她安然无恙,那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沈昭宁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湿透并染上大片茶渍、冒着热气的衣袖。
落在他手背上那几道被瓷片划破、正渗着血珠的伤口上。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击了一下。
她立刻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
再抬起时,那双清澈的秋水明眸里己经盈满了惊魂未定的水汽。
如同蒙上了一层江南的烟雨,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她的脸色也恰到好处地褪去血色,变得苍白脆弱。
“表哥……”她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如同风中柳絮,柔弱得让人心碎。
她下意识地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抓住了江景翊那只未受伤的衣袖一角,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那依赖的姿态,那惊惶含泪的眸子,瞬间击中了江景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方才被热茶烫到、被瓷片划伤的痛楚都变得微不足道。
“别怕,没事了……”他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魔力。
用那只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侧,将她更紧密地护在自己与危险隔绝的安全范围之内。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呆若木鸡、面如死灰的周德海。
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温润的气质被一股凛冽的寒意取代。
“该死的!”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主家小姐行凶!”
周德海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一哆嗦,如坠冰窟,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抖如筛糠。
“江……江公子饶命!大小姐饶命!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一时失手!饶命啊!”
他语无伦次,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铺子里里外外,此刻早己围了不少被刚才动静吸引过来的路人。
众人看着那清俊公子将绝色佳人护在怀中、佳人惊惶含泪依偎的这一幕。
以及地上狼狈磕头的周掌柜,无不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天爷!那沈家小姐没事吧?刚才可真吓人!”
“多亏了江公子!真真是英雄救美!”
“那周德海疯了不成?敢对东家小姐动手?”
“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戳穿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铺子中央那两人身上。
江景翊衣袍狼藉,手背带血。
却依旧站得笔挺,将怀中的人儿护得密不透风,眼神冷厉地扫视着周德海和周围,带着护卫的姿态。
而在他怀里,沈昭宁微微侧着身子,半张脸埋在江景翊胸前。
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颌和一双盛满水汽、惊魂未定的眸子。
她抓着江景翊衣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着用力的白。
在外人看来,这分明是被惊吓过度、柔弱无依、只能依靠眼前男子的模样。
然而,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在那微微垂下的眼帘遮掩下。
沈昭宁的眼底深处,所有惊惶的水汽瞬间退潮般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幽深如潭。
她借着江景翊身体的遮挡,目光扫过铺外指指点点的众人,扫过地上抖如筛糠的周德海。
最后落回江景翊那只为自己挡下灾厄、此刻还紧紧护着她的手臂上。
那染血的衣袖,滚烫的茶渍,此刻在她眼中,都成了最完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