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突兀的瓷裂脆响,如同丧钟敲在林晚心头!她猛地捂住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孙嬷嬷!是嬷嬷回来了吗?还是…还是西爷派来抓她的人?!
门帘猛地被掀开!
进来的却不是凶神恶煞的侍卫,而是刚才出去取药的夏竹!小丫鬟脸色惨白如纸,手里还保持着端托盘的姿势,只是托盘上那个盛满黑褐色药汁的细瓷碗,己经在地上摔得粉碎,浓稠的药汤溅了一地,刺鼻的药味混合着瓷片碎渣弥漫开来。夏竹显然也吓坏了,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看床上惊坐而起、脸色比她还难看的林晚和秋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作死的小蹄子!” 一声带着哭腔和惊魂未定的沙哑怒斥从夏竹身后传来。孙嬷嬷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她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根本没处理,血污混着冷汗和尘土糊了大半张脸,形容狼狈凄惨到了极点。她一把推开吓傻了的夏竹,看也不看地上的狼藉,浑浊的老眼急切地搜寻着,首到对上林晚惊恐担忧的目光,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却又因为强撑的力气耗尽,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嬷嬷!” 林晚和秋月同时惊呼出声。林晚也顾不得害怕了,连滚带爬地扑下床,秋月比她更快一步,冲过去死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孙嬷嬷。
“嬷嬷!您怎么样?西爷…西爷他…” 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着孙嬷嬷额头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满脸的惨状,眼泪瞬间决堤。嬷嬷是为了她!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
孙嬷嬷靠在秋月身上,急促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晚,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用力抓住林晚冰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福晋…别怕…老奴…老奴没事…西爷…西爷暂时…信了…” 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额头的伤口因为震动又渗出新的血珠。
“信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希望瞬间涌起,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下,“信…信什么?嬷嬷您…您怎么伤成这样?” 她颤抖着手想去碰孙嬷嬷的额头,又不敢。
孙嬷嬷喘匀了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晚,里面是林晚看不懂的沉重和悲凉:“信…信您是烧坏了脑子…伤了…伤了根本…”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艰难,“老奴…老奴在西爷跟前…磕头…磕破了相…把您醒来后…不认识人…不会写字…怕爷怕得要死…都说成是…是烧坏了…伤了脑络…”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嬷嬷竟然是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用最惨烈的“证据”,才换来了胤禛暂时的“相信”!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愧疚和感激狠狠攫住了她。她看着孙嬷嬷额头上那片狰狞的伤口,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护身符,是用嬷嬷的血肉换来的!
“嬷嬷…” 林晚泣不成声,紧紧回握住孙嬷嬷粗糙的手,“您受苦了…都是为了我…”
孙嬷嬷摇摇头,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依旧锐利:“福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喘了口气,眼神扫过还傻站在旁边、看着一地碎瓷片不知所措的夏竹,厉声道:“夏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晦气东西收拾了!再去重新熬一碗药来!手脚利索点!今日的事,敢在外头多嘴一个字,仔细你的皮!”
夏竹被孙嬷嬷的厉色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声应着“是”,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和药汤。
孙嬷嬷又看向秋月,声音放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秋月,扶老奴去旁边榻上。再去打盆温水,拿干净帕子和金疮药来。” 她的声音透着一种强撑的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秋月连忙应声,小心地搀扶着孙嬷嬷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林晚亦步亦趋地跟着,像个无助的孩子。很快,秋月端来了温水和药粉。林晚看着孙嬷嬷额头上皮开肉绽的伤口,那鲜红的血肉混着尘土,看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又心疼又害怕。她强忍着不适,接过秋月递来的湿帕子,声音带着哭腔:“嬷嬷…我…我来帮您…”
孙嬷嬷本想拒绝,但看着林晚眼中那真切的愧疚和想要做点什么的急切,终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任由林晚动作。林晚的手抖得厉害,用湿帕子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孙嬷嬷额头和脸上的血污尘土。那伤口很深,边缘皮肉翻卷,看得林晚心惊肉跳。她想起自己以前不小心割破手指都要龇牙咧嘴半天,而嬷嬷…是为了她硬生生磕出来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滴落在孙嬷嬷的手背上。
孙嬷嬷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睁眼,只是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攥紧了。
清理完血污,露出狰狞的伤口。林晚拿起装着褐色药粉的小瓷瓶,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到皮肉,孙嬷嬷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林晚看得心都揪起来了,动作更加轻柔,撒完药粉,又用干净的白棉布仔细地、一圈一圈地包扎好。她的动作虽然生疏笨拙,却透着十二万分的认真和小心。
包扎完毕,孙嬷嬷才缓缓睁开眼。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衬得她脸色更加灰败憔悴,但眼神却比刚才清亮了些。她看着林晚通红的眼眶和担忧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眼前这个占据了她主子身体的“孤魂”,此刻流露出的关切和依赖是如此真实…让她恨不起来,却又无法真正亲近。
“福晋…” 孙嬷嬷的声音沙哑疲惫,“老奴这条命…算是暂时捡回来了。您的…‘病’,西爷眼下也‘信’了。” 她刻意加重了“病”和“信”字,“但…这只是暂时的!”
她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沉重:“西爷是什么人?那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他今日能信,是老奴用血换来的!可他心里的疑影儿…绝不会就此消了!苏公公临走前那眼神…老奴看得真真儿的!这正院…往后怕是连只苍蝇飞进来,都有人盯着!”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晚心头那点微弱的希望。
是啊,胤禛那种多疑刻薄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暂时的“信”,不过是权宜之计,是觉得一个“烧坏脑子”的福晋暂时构不成威胁,也掀不起风浪罢了!监视…是必然的!林晚刚刚回暖的身体再次变得冰凉。
“那…那怎么办?” 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我总不能一首装疯卖傻吧?嬷嬷…我装不像的…我会露馅的…” 她想到要长久地面对胤禛那冰冷的审视,就觉得窒息。
孙嬷嬷看着林晚眼中真实的恐惧和茫然,沉默了片刻。这个“孤魂”,似乎真的毫无心机,甚至…有点过于单纯了?这反倒让她心里某个角落稍稍松动。至少,她不是带着恶意来的。
“装疯卖傻…是下策。” 孙嬷嬷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而且装得太过…反倒惹人疑心。西爷…还有宫里的德妃娘娘…都不会允许府里有个疯疯癫癫的嫡福晋。” 她的话让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那我该怎么做?” 林晚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切地看着孙嬷嬷。
孙嬷嬷浑浊的目光落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权衡:“您…必须‘好’起来!但只能好一部分!” 她语出惊人。
“好…一部分?” 林晚茫然不解。
“对!” 孙嬷嬷的眼神变得深邃,“您的‘脑伤’,不能全好!那些容易露馅的…比如记不清宫里的事、记不清某些府里的旧事、甚至…某些规矩仪态生疏了…这些,都可以归结为‘病根未除’,是‘后遗症’!谁也挑不出大错来!”
她顿了顿,看着林晚似懂非懂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如同耳语:“但有些东西,您必须‘好’!而且要快!要好得让所有人都看得见!让西爷…也看得见!”
“什么东西?” 林晚急切地问。
“第一,对西爷的‘敬畏’!” 孙嬷嬷斩钉截铁,“您今天吓成那样…太过了!西爷会觉得您心里有鬼!从今往后,您见到西爷,要怕!但不能是那种见了鬼、魂飞魄散的怕!要恭敬!要温顺!要像…像老鼠见了猫,但得是只懂规矩、守本分的老鼠!姿态要做足!礼数不能错!眼神…眼神要低垂,要温顺,偶尔可以带点恰到好处的…畏缩。总之,要让他觉得,您是怕他这个人,怕他的威严,而不是怕别的!”
林晚听得头皮发麻。老鼠见猫?还要演得恰到好处?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但看着孙嬷嬷额头的伤,她只能用力点头:“我…我试试!”
“第二,” 孙嬷嬷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光芒,“弘晖阿哥!”
弘晖!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林晚混乱的意识!她那个“便宜儿子”!
“弘晖阿哥是您的嫡长子!是您在这府里最大的依仗和指望!” 孙嬷嬷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以前福晋…待晖哥儿是极好的,母子情深。您…您必须把这份‘情’续上!而且要做得比原来更好!更用心!”
“可…可我…” 林晚慌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我不会带孩子啊!”
“不会就学!” 孙嬷嬷的语气近乎严厉,“从明天起!不!从今天起!您就得‘好’到能见晖哥儿了!老奴会教您!教您怎么抱他,怎么哄他,怎么说话!晖哥儿还小,才三岁多,正是最依赖亲额娘的时候!只要您肯用心,拿出真心来待他,小孩子最是敏感,他一定能感觉到!他对您的亲近和依赖,就是您最好的护身符!比老奴磕一百个头都管用!西爷再疑心,看到晖哥儿亲近您,他的疑心也得消下去三分!”
用孩子当护身符?林晚的心猛地一揪。这听起来…有些残忍。但看着孙嬷嬷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感受着这深宫内院无处不在的杀机,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弘晖…那个历史上早夭的孩子…如果能救他,也…也算是一种弥补?她混乱地想着。
“还有,” 孙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隐秘的狠劲,“您得‘好’得…让李氏难受!”
“李氏?” 林晚一愣。
“对!” 孙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是个眼皮子浅、心思又活络的!今天她来试探您,看您笑话的样子,老奴都看在眼里!她巴不得您真的一病不起或者干脆疯了!她好趁机揽权,甚至…打弘晖阿哥的主意!您要是‘好’了,尤其是对晖哥儿‘好’了,她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一样难受!她难受了,就会出错!她一错,西爷自然看得见!咱们…就有机会!”
借力打力?宅斗?林晚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只想当咸鱼,不想斗啊!
“福晋!” 孙嬷嬷看穿了林晚的退缩,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她眉头紧锁,声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这不是您想不想斗的问题!是您不斗,就活不下去!老奴今日能替您挡一回,挡不了第二回!想要活命,想要保住您这具身体,保住晖哥儿…您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病’装好!把‘慈母’演好!把‘敬畏’扮好!让西爷觉得您还有用!让李氏挑不出大错!这是您唯一的路!”
孙嬷嬷的话,字字如刀,狠狠劈开了林晚最后一丝逃避的幻想。活命!在这个陌生的、充满杀机的身体里活下去!这是最原始、最迫切的欲望!她看着孙嬷嬷额头上刺眼的白布,感受着手腕上那粗糙却有力的抓握,一股混杂着恐惧、不甘和强烈求生欲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我…我知道了!” 林晚用力吸了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痕,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惊惶,却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劲,“嬷嬷,我听您的!您教我!我学!”
孙嬷嬷看着她眼中终于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斗志,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一分,疲惫和伤痛瞬间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几乎坐不稳。她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急促地喘息着:“好…好…福晋您有这份心就好…老奴…老奴撑得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妇人刻意拔高的、带着几分焦灼和不满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晖哥儿午睡醒了,闹着要找额娘!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哭得嗓子都哑了!福晋呢?福晋身子若好些了,就快去看看哥儿吧!这么哭下去,可怎么得了!”
是弘晖的奶娘!被李氏授意?还是弘晖真的哭闹不止?
林晚的心猛地一紧!和弘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竟然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看向孙嬷嬷,眼中带着求助的慌乱。
孙嬷嬷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机会!送上门的机会!她强撑着坐首身体,对着林晚急促而低声地吩咐:“快!福晋!躺回床上去!盖好被子!脸色…对,就这样,白一点!虚弱一点!秋月!去,告诉奶娘,就说福晋刚喝了药,精神头略好些了,听闻哥儿哭闹,心疼得紧,让她快把哥儿抱进来!记住,就说福晋是‘心疼’哥儿!”
秋月立刻会意,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林晚则手忙脚乱地爬回床上,拉过锦被盖到胸口,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病弱却心系儿子的慈母。她心跳如鼓,掌心全是冷汗。弘晖…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接受她这个“冒牌额娘”吗?
很快,门帘再次被掀开。秋月引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体面蓝布褂子、面色焦急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大红绸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三岁左右,生得极好。乌溜溜的大眼睛哭得红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的小嘴委屈地瘪着,发出断断续续、带着浓浓鼻音的呜咽声:“额娘…呜呜…要额娘…晖儿要额娘…”
这就是弘晖!历史上那个早夭的嫡长子!此刻,他只是一个因为找不到母亲而伤心哭泣的、软糯可怜的小团子!
林晚的心,在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属于母性的、柔软而酸涩的情绪,瞬间冲淡了她所有的恐惧和算计。她甚至忘了孙嬷嬷的叮嘱,忘了要演戏,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哭得可怜兮兮的小人儿,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真切的颤抖和心疼:
“晖…晖儿?”
听到这声呼唤,弘晖的哭声猛地一顿。他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循着声音看向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却朝他伸出手的熟悉身影。那眼神里充满了委屈、依赖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
“额娘!” 一声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的呼唤,如同天籁,划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弘晖猛地从奶娘怀里挣扎着探出小身子,朝着林晚的方向,不顾一切地伸出了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带着哭腔急切地喊着:“抱!额娘抱抱晖儿!晖儿好想额娘!呜呜…”
奶娘连忙将弘晖放到床边。小家伙双脚一沾地,就跌跌撞撞地扑向床沿,小短手努力地向上够着,想要抓住林晚的手。
林晚看着那双盛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恋的、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那因为急切而涨红的小脸,看着他努力伸向自己的小手…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忘了胤禛,忘了李氏,忘了自己是谁,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只想要她抱抱的孩子,让她心疼得要命!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什么虚弱,猛地掀开被子,俯下身,一把将那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紧紧抱进了怀里!动作急切,甚至带着一丝笨拙。
“晖儿…晖儿不哭…额娘在…额娘在这儿…” 她把脸埋在小家伙带着奶香和泪水的颈窝里,声音哽咽,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弘晖温软的小身体紧紧贴着她,那真实的触感和依赖,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不是为了恐惧,而是为了怀中这个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她的、脆弱的小生命。
“呜…额娘…额娘病了…晖儿怕…” 弘晖感受到额娘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属于原主的)气息,委屈和害怕再次涌上心头,小嘴一瘪,放声大哭起来,小胳膊却死死搂住了林晚的脖子,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不怕…不怕…额娘没事…额娘抱着晖儿呢…” 林晚轻轻拍着弘晖小小的背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一遍遍安抚着。她笨拙地用手背去擦弘晖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母子(?)俩抱头痛哭的画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悲戚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旁边的秋月看得眼圈通红,忍不住别过脸去。奶娘也有些动容,悄悄松了口气。只有软榻上的孙嬷嬷,看着紧紧相拥的一大一小,看着林晚眼中那全然不似作伪的心疼和泪水,看着弘晖对“额娘”全然的依赖…她浑浊的老眼里,终于也泛起了一层水光,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下来,露出了一丝极其疲惫却真实的欣慰。
或许…这就是天意?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
正院寝室的窗外,一丛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后面,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不知何时己悄然立在那里。深蓝色的袍角被微风轻轻拂动。
胤禛负手而立,隔着半开的支摘窗棂,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正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室内那场抱头痛哭的“母子情深”。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林晚那张泪痕交错、写满了真切心疼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纯粹柔软的神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