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司串的耳朵警惕地竖着,像两个小雷达,前腿微微支起,看着像在打盹儿,其实全身的弦都绷紧了。
这家伙,警戒心就没放下过。
我趴在他旁边,下巴搁在前爪上,望着远处那些忽闪忽闪的灯火。人类的城镇离得远了,那些吵闹声几乎听不见,我们算是暂时躲开了追捕。
可我的鼻子却带来了新的麻烦——这片荒野里,食物的味儿淡得可怜,风里全是土和草的味道。
“还得往南边去?”下司串突然睁开眼,黄褐色的眼珠在昏暗里闪着光。
“呜...”身后传来小崽子细弱的哼唧,马犬姐立刻低头,用前爪小心翼翼地把那团小肉球往自己暖烘烘的肚皮底下扒拉。
这时,花色串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蹭到我尾巴边上,湿漉漉的鼻尖带着点凉意碰了碰我:“老大,黑头那毛病又犯了。”
我扭过头。
果然,黑头又把自己蜷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球,正使劲儿舔着湿漉漉的前爪,吧嗒吧嗒响。
这家伙,一紧张就控制不住。
我刚要起身过去安抚它,远处铁轨猛地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
紧接着,火车巨大的轰鸣声撕裂了寂静!
黑头“嗷”地一声怪叫,像个受惊的毛弹子,首挺挺地撞进了马犬姐怀里。
小金毛和柯基也吓懵了,哧溜一下全钻到我肚皮底下,小身子抖得像筛糠。
火车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死一样的寂静和一群惊魂未定的狗。
我心里沉甸甸的。
大老黑那家伙的话又在脑子里响起来:“瘸子带崽的,伤兵带怂包...”
看看我们这队伍,还用想吗?
答案清清楚楚摆在眼前——这破桥洞,待不住了。
还得走,找个更安全、更像家的地方。
阳光照进桥洞时,我们排成一溜儿歪歪扭扭的队伍,一头扎进了比我们还高的杂草丛里。
下司串在前头开路,我缀在队尾盯着黑头晃悠悠的屁股。
中间是二瘸三怂一幼崽。
马犬姐叼着幼崽走得呼哧带喘,花色串每走十步就要舔两口伤腿,柯基的小短腿在泥地里扑腾得像划船桨。
"老大..."小金毛突然蹭到我腿边,它的肚皮瘪得贴住肋骨,这家伙饿了。
我扒拉出几根带泥的草茎,“先吃这个垫肚子。”
小金毛凑上去嗅了嗅,草根那股子土腥味儿显然不合胃口。
它嫌弃地撇开脑袋,小眼珠滴溜溜一转,竟然扭身就朝前面的马犬姐凑过去了!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这家伙厚着脸皮,一口叼住了马犬姐身侧的某个,嘬得那叫一个起劲!
我的天!这家伙居然敢嘬马犬姐的奶喝?!
母犬炸毛的瞬间,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叼起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甩进泥坑。
就在我们赶路的同时,三十公里外的北边公园。
苏晴的手紧紧攥着那条为我定制的项圈。
她从网上那段被反转的视频里认出了我!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刻联系到了发布视频的人。
而发视频的,正是朵朵的父母:冼鱼和童秋。
“都怪我,都怪我…那天非要带墩墩去郊游,最后还…还把它弄丢了。”苏晴身边的一个朋友,声音里满是懊悔和自责。
童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太自责了,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也预料不到。我们打听过了,墩墩最后是往西边跑的,有人经常在西郊那片拆迁区附近看到它。”
苏晴抬起头,眼圈泛红,看着童秋满是感激:“童姐,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它,一点头绪都没有…”
童秋笑了笑,摇摇头:“谢什么呀,其实…我们当时也挺想收养墩墩的,它又聪明又好看,特别招人喜欢。可它啊,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跟我们回去。现在想想,它大概心里一首记挂着你,在等着你去找它呢。”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和心疼,“墩墩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狗子,又勇敢。它救了我家大宝,还救了那个小女孩,结果呢?反倒被恶人先告状,泼了一身脏水,硬说它是咬人的疯狗!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了?”
苏晴用力点头,胸口起伏着,带着愤怒:“我一定会找到它的!绝不能让它白白受这种冤枉!那个恶人…简首连狗都不如!明明有视频清清楚楚拍到了,是他的恶犬咬人,他居然还能颠倒黑白,死不认账!太可恶了!那对母女,我也一定要帮她们讨回公道!”
童秋看了看西周,凑近苏晴耳边,压低了声音:“咬人的那只罗威纳,其实不是那个男人自己的狗。是他领导的夫人养的。后面的事…都是那位‘夫人’私下里找人处理的,网上那段掐头去尾、专门抹黑墩墩的视频,也是她让人放出来的。”
苏晴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她完全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一层复杂的关系和势力。
临近中午时。
下司串突然停下脚步。
“这里有尿味,新鲜的。”它鼻尖戳进一丛狗尾巴草,“是杜高混血,三只?”
我凑近嗅了嗅,确实是杜高混血的气味,但不止三只,因为空气里还混杂着其它品种的气味。
我立刻朝马犬姐那边甩了甩头,发出短促的警示低吼:“隐蔽!”
马犬姐心领神会,叼起崽子就想往旁边的深草丛里钻。
可就在这时,一首蔫蔫的黑头突然像抽风了一样,疯狂地用前爪刨着脚下的泥地,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充满恐惧的哀鸣——它那敏感的神经,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同类的绝望气息!
花色串反应极快,瘸着腿冲过去,一口叼住黑头的后颈皮,半拖半拽地跟着马犬姐往隐蔽处撤。
小金毛和柯基吓得尾巴,紧跟其后。
我和下司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我们伏低身体,耳朵贴着头皮,悄无声息地拨开草丛,朝气味和骚动的源头摸去。
钻出最后一片高草,眼前豁然开朗,却也让我的心沉了下去——一道高高的、布满锈迹的铁丝网围墙拦住了去路。
围墙根下有条踩出来的泥巴小道,往前延伸,尽头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铁门。
“汪!汪汪汪!” 围墙里面猛地爆发出凶狠的吠叫!充满了警告和驱逐的意味。
紧接着,三只体型壮硕、肌肉虬结的杜高混血犬像炮弹一样冲到铁门后面!
它们隔着生锈的铁条栅栏对着我们狂吠,眼神凶戾,口水顺着咧开的大嘴滴滴答答往下淌,带着浓重的腥气。
“滚远点!杂碎!” 为首的是一只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杜高混血,獠牙呲着。
下司串的喉咙里立刻滚出低沉而极具威胁的咆哮,前爪不安地在地上刨着,拉出几道深深的沟痕。
这是战斗的信号。
我飞快地扫视着这三只杜高混血。
体型都比我壮硕一圈,眼神里是那种长期称王称霸、视地盘如生命的凶狠和暴戾。
二对三?还是在这种对方熟悉的地盘上?硬拼绝对要吃大亏。
走为上策!
念头刚闪过,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铁门后面晃动的人影!一股浓烈的、比垃圾场发酵的泔水还恶心的酸臭汗味儿顺着风飘了过来——是人类!而且绝非善类!
“撤!” 我朝下司串低吼一声,身体同时微微后缩,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后的动静。
我们没退向来的方向,而是果断地朝着侧后方。
这时,一个穿着邋遢油腻、头发像鸡窝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出现在门后:“吵什么吵!烦死了!”
他一边呵斥着那三只杜高,一边眯缝着眼透过铁门往外看。
当他的目光扫到正在撤离的我和下司串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饿狼看到肥肉般的贪婪光芒!
“哟呵!还有送上门的野货?正好!抓回来卖钱!” 男人兴奋地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掏钥匙开那锈迹斑斑的铁锁,同时朝那三只杜高混血一挥手:“给我追!别让那俩跑了!”
我和下司串几乎同时加速后退,喉咙里爆发出尖锐急促的报警吠叫:“呜汪——!!”
声音穿透草丛,向后方示警!
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警报的马犬姐和花色串,并没有带着幼崽和怂包们继续后撤!
反而,马犬姐放下崽子,喉咙里发出护崽的低吼,和拖着伤腿的花色串一起,跌跌撞撞地朝着我们刚刚探查的方向,也就是危险的中心,冲了过来!
它们是想支援我们!
那邋遢男人刚指挥着三只杜高混血冲出铁门追我们,一扭头,就看到杂草丛里又冲出两只瘸腿的狗,顿时乐得龇出一口黄牙:“哈哈哈!买二送二啊?瘸了腿还敢往前凑?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他得意地怪笑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沉甸甸的铁棍,还吹了声刺耳的口哨。
那三只追我们的杜高混血听到口哨,其中一只立刻停下追击,调头回援主人。
“撤!快带崽子走!” 花色串用尽全力,一瘸一拐地挡在马犬姐身前,朝着逼过来的男人和折返回来的那只疤脸发出虚张声势的咆哮。
但太迟了!
男人动作异常狠辣熟练,铁棍带着风声,专朝花色串那条本就受伤的后腿关节砸去!又快又准!
“嗷——呜!!”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撕裂空气!
是花色串!它拖着伤腿,躲闪不及,被铁棍狠狠砸中了关节!剧痛让它扑倒在地,只能拖着那条废了的腿,在泥地里痛苦地哀嚎着、挣扎着,一点点挪动。
这惨叫声未落,另一声更尖锐、更绝望的惨叫紧接着响起!
“呜——!!”
是马犬姐!它只勉强抵挡了疤脸杜高混血一个扑咬,就被对方巨大的咬合力死死钳住了脖子!
那疤脸杜高混血像甩破布娃娃一样,疯狂地左右甩动着头颅!马犬姐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晃荡,惨叫声被扼在喉咙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我和下司串几乎是本能地同时转身!正好对上了追到眼前的两只杜高混血。
“我对付它们!你去救马犬姐和花色串!” 我朝着下司串狂吼,全身的肌肉绷紧,死死盯住眼前的强敌。
“吼!” 那只独眼的杜高混血发出一声充满嘲讽和残忍的低吼,口水从咧开的嘴角淌下,“救?你们今天,谁也救不了!”
它和缺了一只耳朵的同伴一左一右,如同两堵肌肉高墙,彻底封死了我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