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冰冷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铁门，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戳进门外每一个人的心脏。风雪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片刻，只剩下赵金桂牙齿咯咯作响的颤音和林有福粗重如牛的喘息。
“地…地契？她…她怎么知道祖宅地契…”赵金桂瘫在雪地里，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冻硬的雪块，指甲翻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祖宅地契！那是林家沟老林家的根！是她男人林有福仗着民兵队长身份才从几个叔伯手里抢夺过来的！是留着等灾荒过去翻盖青砖大瓦房的命根子！那小贱人…不，那恶鬼…她怎么知道的？！
“装神弄鬼！”林有福猛地拔出腰间那杆老旧的汉阳造步枪，哗啦一声拉开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铁门，脸上横肉抽搐，色厉内荏地咆哮，“老子管你是人是鬼！敢打公家粮仓的主意，老子一枪崩了你！再不开门，老子放火烧了这鬼仓！”
回应他的，是粮仓内一片死寂。
只有风雪呜咽。
林有福额头青筋暴跳，握枪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门内那些守卫哭爹喊娘的“神仙饶命”还在耳边回荡，还有那粒凭空悬浮的金玉米…太邪门了！他敢开枪吗？万一…万一真是惹不起的东西…
“当…当家的…”赵金桂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她挣扎着爬到林有福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给…给她吧！那地契…那地契是祸根啊！她…她能知道地契，肯定…肯定能要我们的命啊！血粮…那是她的血粮！我们碰了…我们碰了就得拿命填啊！” 王金花瞬间化为枯骨的恐怖景象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浮现，让她彻底崩溃。
“放屁！”林有福一脚踹开赵金桂，眼睛赤红，“那是老子的地！老子的房！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粮仓厚重的铁门下沿，那不足一指宽的门缝里，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一样东西！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泛着陈年旧纸特有的暗黄色的…纸契！
纸契滑出半尺，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借着惨淡的天光，隐约可见上面模糊的墨迹和一方褪色的朱红印鉴——正是林家沟林有福家那座位于村东头、据说风水极好的祖宅地契！
这张承载着林有福野望的地契，此刻却像一张催命符，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距离赵金桂的鼻尖…不足三寸！
“啊——！”赵金桂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向后缩去，仿佛那不是地契，而是一条盘踞的毒蛇！
林有福浑身剧震，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地契…这地契他一首贴身藏着！锁在自家炕柜最底层的小铁盒里！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门缝里滑出来？！
鬼！
只有鬼才能做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林有福的心脏！他握着枪的手抖得如同筛糠，枪口再也无法对准那扇铁门。
粮仓内。
林晚背靠冰冷的水泥柱，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眸深处，那点微弱的银芒却锐利如刀。她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仿佛隔空抓住了什么。
就在赵金桂惊恐后退、目光死死盯着雪地上那张地契的刹那！
嗤！
一粒金灿灿、圆润的玉米粒，凭空出现在赵金桂眼前！
这粒玉米，正是之前沾着她体温、被她塞进怀里又疯狂抛出的那一颗！上面那点暗褐色的血迹，如同最刺眼的烙印！
玉米粒悬浮在赵金桂鼻尖前方，不足一寸！散发着纯粹谷物清香的同时，也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
“啊——！”赵金桂的尖叫彻底变了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身体僵首，眼珠凸出，死死盯着那粒悬停的“血玉米”，连呼吸都忘记了！
“捡起来。”林晚冰冷的声音再次穿透门板，如同阎罗的判词，“地契。”
“或者……”
那粒悬浮的“血玉米”极其轻微地向前移动了一丝，几乎要贴上赵金桂因恐惧而扭曲的鼻尖！
“我捡！我捡！神仙饶命！饶命啊！”赵金桂彻底崩溃了！所有的贪婪、算计、泼辣，在这超越认知的恐怖面前，化作了最卑微的求生本能！她连滚爬爬地扑向那张躺在雪地上的地契，枯瘦如同鸡爪般的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张薄薄的纸契抓在手里。那感觉，如同抓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死死攥着地契，如同攥着自己的命，又惊恐地看向那粒悬浮在鼻尖前的“血玉米”。
“扔进来。”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冰冷如铁。
赵金桂如同听到了赦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张承载着祖宅和野望的地契，顺着铁门下那道狭窄的门缝，狠狠地、如同丢弃烫手山芋般塞了进去！
地契消失在门缝内的黑暗里。
那粒悬浮在赵金桂鼻尖、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玉米”，无声地坠落，掉在冰冷的雪地里。
赵金桂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在寒风中迅速结冰。
粮仓内。
那张泛黄的祖宅地契，静静地躺在门内的尘埃里。
秦念上前一步，弯腰捡起，入手冰凉粗糙。她看了一眼地契上模糊的字迹和印鉴，确认无误，将其递给林晚。
林晚没有接，甚至没有看一眼。她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墙壁，仿佛落在了外面如泥的赵金桂身上。
“粮。”她只吐出一个字。
秦念立刻会意，目光扫过粮仓角落。那里还散落着一些零星的、之前空间吞噬粮山时遗漏的、或是守卫们藏匿的粮袋。她大步走过去，从一个相对完好的麻袋里，捧出满满一大捧金黄的玉米粒。
没有秤，没有碗。秦念就用双手捧着，走到铁门前，将这一大捧沉甸甸、金灿灿的玉米粒，顺着那道门缝，缓缓地、如同施舍般倾倒了出去！
哗啦啦…
金黄的玉米粒如同细碎的金沙，流淌过冰冷的铁门槛，洒落在门外洁白的雪地上，在赵金桂脚边堆起小小的一撮。
干净，，散发着纯粹的谷物清香。
没有一丝血迹。
“粮…粮…”赵金桂看着脚边那捧在雪地里格外刺眼的金黄玉米，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和一种病态的贪婪，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身体死死护住那捧玉米，如同护住最后的命根子。
林有福看着那捧“干净”粮，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中也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和忌惮。他死死握着手里的步枪，却感觉那冰冷的铁疙瘩此刻重逾千斤，再也提不起半分对抗的勇气。
“滚。”林晚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驱逐令。
林有福浑身一颤，再不敢有丝毫停留。他一把拉起还在贪婪地往破棉袄里塞玉米粒的赵金桂，对着旁边几个同样吓傻了的村民低吼一声：“走！快走！”几人如同丧家之犬，深一脚浅一脚，连滚爬爬地冲进风雪之中，连头都不敢回。
粮仓外，风雪很快掩盖了他们仓惶逃窜的脚印，也掩盖了雪地上那几袋被争夺撕扯过的“血粮”和那捧新洒下的“干净”粮的痕迹，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粮仓内。
厚重的铁门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角落里守卫们更加压抑、更加恐惧的喘息。
刀疤脸看着门外发生的一切，又看看尘埃中闭目调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林晚，最后目光落在秦念手中那张泛黄的祖宅地契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沌的脑海！
连民兵队长林有福都像狗一样被撵走了！连祖宅地契都像废纸一样被扔进来了！守着这座空仓还有什么用？等死吗？
噗通！
刀疤脸猛地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他用尽全身力气，额头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砰！
一声闷响！额角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鼻梁流下！
“神仙！”刀疤脸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哀求，“求神仙开恩！求神仙赐条活路！小的们…小的们愿意给神仙当牛做马！只求…只求神仙赏口饭吃！” 他这一跪一磕，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噗通！噗通！噗通！
另外几个还能动的守卫也如梦初醒，纷纷效仿，用尽力气磕头！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粮仓里回荡，额角见血，尘埃染红！
“求神仙开恩！”
“求神仙赏口饭吃！”
“小的们愿意做牛做马！”
哭嚎声、哀求声连成一片，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疯狂希冀。
秦念冷冷地看着这群磕头如捣蒜的守卫，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刚才他们还是林有福的爪牙，转眼就能为了活命向“神仙”摇尾乞怜。
林晓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攥着林晚的衣角。
林晚依旧闭着眼，仿佛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有靠得最近的秦念，才敏锐地察觉到，林晚搭在膝盖上的、沾着干涸血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灵魂深处，那艰难弥合的空间核心裂痕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新的黑色纹路，如同毒蛇般悄然蔓延了一丝。
强行隔空取物、精神震慑、操控“血玉米”悬停…对此刻重伤的她而言，每一次动用那尚未恢复的力量，都是在裂痕边缘行走，都是在透支这具身体和灵魂的本源。
代价，己经开始显现。
但林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疲惫与掌控。
她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地上磕头不止、额头染血的刀疤脸等人，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活路？”
她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粮仓里响起，如同寒风吹过冰棱。
“可以。”
刀疤脸等人猛地抬头，脸上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林晚的下一句话，却将他们瞬间打入冰窟：
“把外面雪地里……”
“那几袋沾了血的粮……”
“一粒不剩，给我……舔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