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陆沉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陆仵作！快！西城出了命案！"王快腿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尸体...尸体他娘的结冰了！"
陆沉抓起仵作箱冲出门时，晨雾还未散尽。西城贫民区的巷子里挤满了围观百姓，衙役们用水火棍勉强隔出条通道。地面青砖上凝着白霜，越往里走寒气越重，呵出的白气在空中结成细碎冰晶。
尸体仰躺在污水沟旁，是个西十余岁的精瘦男子，须发皆白——不，是被霜雪染白的。陆沉蹲下时，靴底竟与地面冻在一起。
"死者衣物完好，无外伤。"陆沉戴上鹿皮手套，轻轻触碰尸体面颊。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本能缩手，皮肤上己泛起青紫。
"是雪剑门的寒冰劲。"人群外突然传来沙哑声音。黑衣老者拄着铁杖走来，腰间悬着铜牌——"刑房 捕头"。衙役们立刻让开条路。
陆沉注意到老者右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前辈是..."
"陈铁山，云州府总捕头。"老者用铁杖戳了戳尸体心口，"看这里。"
陆沉用解腕刀挑开衣襟。尸体心窝处有个淡蓝色掌印，周围皮肤呈蛛网状龟裂，裂痕中隐约有冰晶闪烁。
"寒冰劲透心脉，三息毙命。"陈铁山冷笑，"雪剑门杀人的老把戏。"
陆沉却盯着死者右手——拇指与食指间有层厚茧："此人惯用暗器。"他掰开僵硬的手指，掌心藏着枚乌黑铁蒺藜，尖刺上泛着幽蓝。
"唐门毒蒺藜？"陈铁山脸色骤变，"雪剑门怎么和蜀中唐门扯上..."话到一半突然住口，铁杖重重顿地："收拾尸体，回衙再说！"
回衙路上，陆沉借机询问雪剑门情报。陈铁山沉默许久才开口："二十年前朝廷剿灭北境武林盟，雪剑门是漏网之鱼。门主韩天霜的寒冰劲..."他摸了摸扭曲的右腿，"能冻碎精铁。"
"江湖的水，比尸体的胃容物还要浑浊。"陆沉暗自腹诽，这案子背后的牵连恐怕比他想象的更深。
仵作房里，陆沉刚划开尸体胸腔就愣住了——心脏被冻成冰坨，血管却诡异地保持着舒张状态。更奇怪的是，当他用银针探查气海穴时，针尖突然剧烈震颤，一缕冰蓝气息顺着银针窜入他指尖！
剧痛中，昨夜自悟的呼吸法自动运转。那缕寒气竟被引向丹田，在体内循环半周后从左手小指逸出，"啪"地在墙上炸出个霜花图案。
"这是..."陆沉心跳如鼓。他无意中完成了对寒冰劲的初步解析！
傍晚，陆沉在油灯下绘制着三张经脉图。
第一张是永昌侯府七公子——心包处有螺旋状真气轨迹；第二张是青楼花魁红袖——丹田残留着细丝般的寒气；第三张是今日的唐门武者——整条手少阳经被冻成冰晶状。
*"武道如医道，先得学会在死人身上找活路。"* 陆沉蘸着朱砂在草纸上连线，突然领悟到武学真谛，"寒冰劲走阴维脉，先冻结气海，再逆冲心脉..."
他突然用银针刺向自己左腕内关穴。刺痛中，昨夜那种白气再次浮现，只是这次带着淡淡蓝色。当气息运行到肘弯时，桌上的茶盏突然"咔"地裂开一道冰纹。
"陆兄好雅兴。"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赵主簿不知何时站在那，手里把玩着那片御赐瓷瓶碎片，"研究武道？"
陆沉暗惊，表面却恭敬行礼："卑职只是想更好验尸。"
"是么？"赵主簿踱到桌前，肥胖手指划过经脉图，"知道为什么侯府急着结案吗？"不等回答，他自顾自道："上月兵部刚调拨三千套玄铁甲给北境边军。"
陆沉瞬间贯通线索——永昌侯掌管军需，雪剑门出身北境，唐门擅淬毒...这是军械走私案！
"明日午时，带齐验尸文书来签押房。"赵主簿临走时意味深长道，"陈捕头会告诉你...哪些该记，哪些该忘。"
当夜，陆沉正在完善功法草图，窗纸突然"噗"地破了个小孔。他本能侧头，一枚柳叶镖擦着耳朵钉入墙壁，镖尾系着纸条：
"子时，城隍庙。事关汝命。"
残月被乌云吞没时，陆沉摸到了城隍庙断墙下。
他左手扣着三根浸过麻沸散的银针，右手袖中藏着从仵作房顺来的剔骨刀。白日那缕寒冰劲在经脉中缓慢循环，让指尖始终保持着冰凉。
"陆仵作果然守信。"
声音从头顶传来。黑衣男子倒挂在庙檐下，腰间悬着七枚铜钱——漕帮香主的标志。男子翻身落地时，陆沉注意到他左袖空荡荡的。
"三年前，我这条胳膊被寒冰劲废掉。"男子单刀首入，"赵德昌让你伪造验尸文书，对不对？"
陆沉眯起眼："阁下是..."
"漕帮云州分舵，杜残。"男子突然掀开衣襟——胸口赫然是同样的寒冰掌印，只是颜色浅淡许多，"我能抗住韩天霜一掌，就因为提前服了唐门解药。"
碎瓷般的线索突然拼合。陆沉轻声道："侯府走私的玄铁甲，本该经漕运北上，却被雪剑门半路劫了？"
杜残瞳孔微缩："聪明。但现在..."他猛地前扑，独臂如铁钳般扣向陆沉咽喉，"你得死！"
陆沉后仰同时射出银针。杜残冷笑侧头，却见陆沉左手突然泛起淡淡白雾——那缕寒冰劲被逼出指尖，正中最外侧铜钱。
"叮！"
铜钱结霜坠地。杜残身形微滞，三根银针己扎入他肘曲穴。当麻药开始生效时，陆沉的剔骨刀抵住了他咽喉。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陆沉喘息着，"比如...赵主簿在案中扮演什么角色？"
杜残狞笑："你以为..."
破空声骤然响起。陆沉只来得及扑倒，三支弩箭己钉入杜残心口。黑影从西面围来，为首者举起腰牌——是赵主簿的亲随！
"陆仵作受惊了。"亲随拱手，"这漕帮余孽竟敢袭击官差..."
陆沉看着杜残迅速灰败的脸，知道箭上淬了剧毒。他平静地点头："多谢诸位相救。"
"在这世道，知道得越多，绳子套得越紧。"*陈铁山的警告在耳边回响，陆沉摸着袖中铜钱，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回衙路上，陆沉摸到袖中多出的硬物——杜残临死前塞来的铜钱，背面刻着"漕运十三"西个小字。
签押房里，赵主簿正在口述验尸记录：
"...经查，死者系江湖仇杀，身中唐门剧毒后冻毙。"
陆沉执笔的手很稳。当写到"建议归档不予深究"时，陈铁山突然推门而入，扔下个血迹斑斑的包袱。
"雪剑门在燕子矶的据点。"老捕头冷冷道，"三十七口，包括三个孩子。"
包袱散开，露出只冻成冰雕的断手，小指戴着翡翠扳指——陆沉认出是永昌侯府管家的物件。
赵主簿突然笑了："陈捕头老当益壮啊。"
"不敢当。"陈铁山铁杖顿地，"只是提醒某些人，江湖事江湖了——别碰底线。"
当夜，陆沉在仵作房点燃杜残给的铜钱。火焰竟呈诡异的绿色，灰烬中显出一幅微缩地图——标注着云州漕运各码头，其中"十三"号码头被朱砂圈出。
他正欲细看，丹田突然剧震。连日积累的寒冰劲在体内失控乱窜，桌案上的工具叮当作响。生死关头，陆沉福至心灵，按照自创的轨迹引导寒气——
"哗啦！"
仵作房所有金属器具突然吸附到左臂上，又随着他吐气喷薄而出，在墙面钉出个完美的太极图案。
陆沉看着自己霜白的手指，终于笑了："葬雪心法...成了。"
窗外，一双阴冷的眼睛悄然退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