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指缝里的沙子,抓不住,半年就这么溜走了。医院的消毒水味终于被苏婉甩在了身后。她拄着拐杖,左腿的石膏虽然拆了,但走路还是一瘸一拐,使不上大力气。身体里的骨头像是重新拼凑起来的,动一动都带着酸涩的疼。她打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出租车很快就来到了家门口,她站在自家老旧的单元楼门口,熟练的从旁边暗格里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心里涌起一股近乡情怯的酸楚。
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爸妈呢?苏婉心里咯噔一下。她放下简单的行李,在空荡荡的屋里转了一圈。厨房冷锅冷灶,爸妈的卧室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却没有人气。
就在这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邻居大嗓门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
“唉,老苏家两口子,真是可怜呐!以为闺女嫁进金窝窝享福去了,谁曾想…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隔壁王阿姨的声音。
“可不是嘛!”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是楼下的李婶,“那顾家就不是好东西!有钱又怎么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听说老苏两口子今天又去顾家了?这不是自找没脸吗?去那里能讨着什么好?可别吃亏啊!”
爸妈去顾家了?苏婉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们去那个狼窝干什么?找顾铭轩?找薛丽华?讨公道?还是…想要回她的东西?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担忧瞬间攫住了她。
她不能从正门走,邻居们看见她这副样子,肯定会引起轰动,消息瞬间就会传到顾家。她咬咬牙,忍着腿上的不适,悄悄从堆满杂物的后门溜了出去,在巷子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南顾家别墅区。”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出租车在顾家那气派又冰冷的大铁门外停下。苏婉没有下车,只让司机停在马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树荫下。她摇下车窗,远远地望着那座曾经象征着她“幸福”的牢笼。
很快,她就看到了让她心如刀绞的一幕。
别墅大门敞开着,她年迈的父母就站在门前的台阶下。父亲苏振国背脊挺得笔首,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的愤怒。母亲林秀芝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他们面前,站着趾高气扬、抱着双臂的薛丽华,旁边是一脸尴尬、想劝又不敢劝的顾铭轩。
薛丽华尖酸刻薄的声音,隔着一条马路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们又来干什么?跟讨债鬼似的!都说了是意外!她自己倒霉掉下去的!跟我们顾家有什么关系?!晦气!”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她那些破烂玩意儿,要拿就快点拿走!堆在家里都嫌晦气!拿走了正好!”
林秀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薛丽华:“意外?!要不是你们顾家逼她!要不是你们让她受尽委屈,她会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女儿…我女儿她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啊!你们…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呵!” 薛丽华嗤笑一声,下巴扬得更高,每一个字都像涂满毒药的刀子,“自己没用还怪别人?在我们顾家五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活着浪费粮食,死了还不让人安生!真是个祸害!扫把星!”
“妈!你少说两句!” 顾铭轩终于忍不住,扯了扯薛丽华的袖子,脸上是真实的难堪。
“凭什么不说?!” 薛丽华一把甩开儿子的手,声音拔得更高,“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她就是只占着窝不下蛋的鸡!废物!”
“薛丽华!” 苏振国气得脸色铁青,声音低沉压抑,“顾铭轩!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就看着你妈这么糟践你死去的妻子?!”
“你吼我儿子干什么!” 薛丽华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炸毛,“我儿子要不是男人,能忍她五年?早一脚踹了找个能生的了!还轮得到她苏婉占着茅坑!”
“你…你再说一次!” 林秀芝气得几乎要冲上去,被苏振国死死拉住。
“说一千次一万次也一样!她苏婉就是只不会下蛋的鸡!死得好!死得干净!” 薛丽华恶毒地诅咒着。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顾家门口。车门打开,精心打扮过的夏薇踩着高跟鞋走了下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哀戚,声音温柔地劝道:“阿姨,叔叔,丽华阿姨,你们别吵了,有话好好说…
薛丽华立刻把炮火转向她:“你来干什么?怎么,以为苏婉死了你就能登堂入室了?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们顾家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她恶狠狠地瞪着苏家父母,“还有你们!东西拿到了就赶紧给我滚!别站在我家门口哭丧!沾上你们的晦气,我嫌恶心!铭轩,关门!”
“阿姨…” 夏薇被当众羞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泫然欲泣地看向顾铭轩。
顾铭轩被夹在中间,脸色难看至极,看着母亲蛮横的样子,又看看夏薇委屈的表情,再看看苏家父母悲痛欲绝的脸,他最终选择了逃避,烦躁地转身,竟真的要去关门!
马路对面的出租车里,苏婉死死地抠着车门内侧的软包,指甲几乎要陷进去。她浑身冰冷,血液却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燃烧!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恨意!
她看着父母在顾家门口受尽屈辱,像两条被驱赶的老狗。看着薛丽华那张涂脂抹粉、吐出最恶毒诅咒的嘴脸。看着顾铭轩那懦弱无能、连为自己“死去”妻子说一句话都不敢的窝囊样!看着夏薇那副假惺惺、实则野心毕露的恶心姿态!
“晦气…” 薛丽华最后那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苏婉的心脏,然后炸开!将她最后一丝对过去的留恋和软弱,炸得粉碎!
顾铭轩!薛丽华!
你们欺人太甚!辱我父母!咒我尸骨无存!把我踩进泥里还要碾上几脚!
你们加诸在我和父母身上的每一分痛苦!每一分屈辱!我苏婉,记下了!刻骨铭心地记下了!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也尝尝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我要让你们百倍、千倍地偿还!
还有你夏薇总有一天我也要你尝尝背叛的滋味
既然你们都当我死了…
既然这世界都当苏婉己经尸骨无存…
那好!
苏婉缓缓松开抠得发白的手指,身体向后靠进座椅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深渊般的恨意和决绝。
她对前排的司机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火的寒冰:“师傅,开车。去市中心,北京大学。”
她最后看了一眼顾家那扇缓缓关上的、冰冷厚重的大门,也像是关上了自己过去所有的软弱和天真。
过去的苏婉,就让她彻底“死”在悬崖之下吧。
从今往后,活下来的,只为复仇!
爸妈…对不起…女儿现在还不能与你们相认…再等等我…等我有足够的力量,把那些伤害我们的人,统统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