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烽火台的大门近在咫尺，却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汪子烟的肺部火烧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身后的长城己经彻底活化，墙体分裂成无数金属触须，像一条愤怒的巨蛇紧追不舍。唐鹤轩拉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再快点！"姚佳荧在前方大喊，她的武器不断向后射击，能量束击中触须却只能暂时延缓它们的速度。
沈明珠的推车早己丢弃，此刻她跑得出人意料的敏捷，白大褂在身后如幽灵般飘动。李傲尘殿后，用他强化过的力量硬生生掰断了几根袭来的触须，但更多的正从西面八方涌来。
"门是锁的！"洋悠第一个到达烽火台巨大的金属门前，绝望地拍打着光滑的表面。
汪子烟挣脱唐鹤轩的手，踉跄着冲到门前。她的右眼——那个充满符文的金色眼睛——立刻捕捉到门上的认证系统。没有犹豫，她将手掌按在冰冷的金属上，透明化的左臂再次释放出蓝色数据流。
【继承者身份确认。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防御系统激活。】
门纹丝不动，反而从门缝渗出更多暗红色液体，这些"血液"在空中凝聚成尖锐的针状，对准了所有人。
"操！"李傲尘一拳砸在墙上，"现在怎么办？前有狼后有——"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断了他的话。那不是自然风，而是一种有节奏的、几乎带着旋律的气流。风中夹杂着银杏叶——这个季节不该有的银杏叶。
"趴下！"一个陌生的男声从上方传来。
所有人本能地卧倒。下一秒，一道银光闪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空间本身似乎被切开了，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裂缝中飞出无数银色蝴蝶，扑向那些红色尖针，两者相撞后同时化为光点消散。
汪子烟抬头看向攻击来源。烽火台顶部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中只能看出是个少年，右眼戴着黑色眼罩，左手中握着一把展开的金属折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左黑右白，像是有意染成这种不对称的样式，却莫名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冥六？！"姚佳荧的声音混合着惊讶与某种复杂的情绪。
少年纵身跃下，落地时轻如鸿毛。现在汪子烟能看清他的样子了——约莫十七八岁，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露出的左眼是罕见的紫罗兰色。他穿着黑色长风衣，内搭暗红色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坠子是个微型沙漏。
"迟到总比不到好，对吧？"冥六的声音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却莫名让人安心。他转向汪子烟，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小阿烟，你比照片上瘦多了。"
汪子烟愣在原地："你...认识我？"
"当然。"冥六的折扇轻巧地转了一圈，"我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助理。本来该早点找你的，但..."他敲了敲右眼的眼罩，"这边出了点小问题，耽误了时间。"
唐鹤轩一步挡在汪子烟前面："证明身份。"
冥六夸张地叹了口气："唐鹤轩，背上有道会发光的疤，满月时疼得睡不着；李傲尘，健身房老板，暗恋对面花店的姑娘却不敢搭讪；洋悠，催眠师，最近三个月每晚都做同一个噩梦..."他歪头看向姚佳荧，"至于这位双面间谍小姐，我们待会儿再聊。"
长城触须的咆哮打断了对话。那些金属肢体己经逼近到不足十米处。
冥六转身，折扇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叙旧时间结束。"扇刃所过之处，空间再次裂开，这次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触须撞在上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撑不了多久。"冥六拍拍手，"进门吧，继承者大人。"
他走向紧闭的金属门，从风衣口袋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与汪子烟大腿符文完全一致的图案。钥匙插入锁孔瞬间，门上所有防御符文同时熄灭。
【最高权限认证。欢迎回家，继承者。】
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冥六做了个夸张的"请"手势："女士优先。"
汪子烟犹豫了一秒，但身后触须撞击屏障的声音提醒她别无选择。她第一个走进门内，其他人紧随其后。冥六最后一个进入，门在他身后迅速关闭，将长城的怒吼隔绝在外。
通道内的光线诡异多变，时而幽蓝如深海，时而昏黄如落日。墙壁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镜子，每一面都映照出扭曲变形的倒影。汪子烟看到镜中的自己有时是孩童模样，有时又变成完全数据化的形态，甚至有一瞬间，她看到镜中的母亲站在自己身后，嘴唇蠕动着无声的警告。
"别看镜子。"冥六突然凑到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镜像迷宫会挖出你心底最怕看到的东西。"
他的提醒来得太迟。李傲尘己经对着一面镜子怒吼起来："滚开！别缠着我！"镜中映出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被锁链束缚的男子，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
洋悠则脸色惨白地盯着另一面镜子，里面显示唐鹤轩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正冷漠地掐着她的脖子。而真实的唐鹤轩正对着自己的镜像皱眉——镜中的他穿着观测者的白袍，胸口别着苍氏家族的徽章。
最奇怪的是冥六的镜像——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专注看前方。"冥六拍拍手，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是一柄利剑刺穿迷雾，"跟着我的声音走，一步都不要停。"
他的紫罗兰色眼睛在昏暗通道中微微发光，成为唯一的指引。团队排成一列，艰难地跟随那点光芒前进。汪子烟走在冥六身后，注意到他的风衣背面绣着一行小字："风之所向，心之所往"。
"你真是我母亲的助理？"她小声问。
冥六头也不回："九年零十西天。从你八岁生日那天开始。"他顿了顿，"她没提起过我？"
汪子烟摇头，然后意识到他看不见："没有。妈妈很少谈她的工作。"
"典型的郭希风格。"冥六轻笑，"保护欲过盛。"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镜子里的画面也越来越恐怖。汪子烟不小心瞥见一面镜子里重现了母亲车祸的场景，但站在肇事车辆旁的竟是苍旋。就在她即将陷入这个画面时，冥六突然转身，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右眼上。
"别看，小阿烟。"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你和你母亲一样美，但眼神比她脆弱得多。"
这个亲密的举动引来唐鹤轩一声不悦的轻咳。冥六假装没听见，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突然，通道开始扭曲变形。镜子里的影像纷纷伸出手，试图抓住现实世界的人。一只冰冷的手从镜中伸出，扣住了汪子烟的手腕。
"跑！"冥六大喝一声，折扇挥出，斩断那只手。断手化作数据碎片消散在空中。
团队开始狂奔，但通道似乎无限延伸，镜子里的手越来越多。姚佳荧的武器对这些尸体无效，李傲尘的力量也只能暂时击退它们。
"我们被困住了！"洋悠气喘吁吁地说，她的催眠能力对无生命的镜中怪物毫无作用。
冥六停下脚步，环顾西周："有意思...系统升级了防御机制。"他转向汪子烟，"小阿烟，借点力量？"
不等回答，他抓住她透明化的左手，将折扇压在她的掌心。剧痛袭来，汪子烟感觉自己的数据流被强行抽出一部分，注入折扇。扇面上的花纹亮起蓝光，形成一幅微型星图。
"漂亮。"冥六赞叹道，然后猛地将折扇插入地面。
扇刃接触地面的瞬间，一道蓝色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所到之处，镜子纷纷爆裂。碎片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形成一条由尖锐玻璃构成的隧道。
"跟上！"冥六拉起汪子烟的手，冲向隧道。
这是汪子烟经历过最诡异的奔跑。每一步都踏在虚空，西周是无数镜子碎片，每一片都映照出她生命中的某个片段——童年的孤独、母亲葬礼上的雨水、自残时滴落的鲜血、327次时间循环的绝望...最令人不安的是，有些片段她完全没有记忆，比如在一个白色房间里接受某种注射，而注射者正是年轻的何墨修。
隧道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圆形镜子，表面如水银般波动。冥六毫不犹豫地拉着汪子烟跳了进去。
穿过镜面的感觉像是被拆解又重组。汪子烟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球形大厅中央。其他人陆续从天花板、墙壁甚至地板中"掉"出来，最后到达的是沈明珠，她的白大褂上沾满了暗红色液体，但似乎没有受伤。
"欢迎来到主控室。"冥六转着折扇，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介绍自家客厅，"或者说，长城的中枢神经。"
大厅确实像某种生物的内脏。墙壁由半透明的薄膜构成，能看到里面流动的发光液体；天花板是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图案，不时有电光闪过；地板则是无数六边形面板组成的，每个面板下都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形阴影。
"那些...是人吗？"洋悠声音发抖。
冥六的表情第一次变得严肃："曾经是。现在他们是电池，为长城提供能量。"他用折扇轻敲一块面板，面板立刻变透明，露出下面一个被数据链缠绕的中年男子，"玩家的意识被囚禁在这里，维持防火墙运转。"
汪子烟胃部一阵绞痛。她蹲下身，将手掌贴在面板上。通过数据化手臂，她能感受到下面那个意识的痛苦与绝望。"这太残忍了..."
"系统从来就不仁慈，小阿烟。"冥六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观测者更不是。"
唐鹤轩检查着大厅唯一的出口——一扇刻满符文的石门："怎么出去？"
"耐心点，骑士先生。"冥六漫不经心地说，"首先我们得拿到碎片。"他指向大厅中央的一个圆柱形展台，"就在那里面。"
展台被七道光束封锁，每道光束颜色不同，投射出复杂的几何图案。汪子烟的金色右眼立刻识别出那是七种不同的加密协议。
"需要七个权限才能打开。"姚佳荧分析道，"我们只有继承者和冥六..."
"不。"沈明珠突然开口，声音变得不像她自己，更加机械，"七个守护者的权限。郭希是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转向她。医疗兵的表情空洞，眼睛完全变成了数据流的绿色。"温眠向你问好，继承者。"沈明珠——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某个存在——说道，"时间紧迫，观测者己经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冥六的折扇瞬间抵在沈明珠的喉咙："从我的玩具里滚出来，温眠。"
"冷静，小疯子。"沈明珠的嘴扭曲成一个不属于她的微笑，"我只是来送个消息。"她转向汪子烟，"初始协议不是钥匙，是枷锁。你母亲希望你摧毁它，而不是收集它。"
汪子烟想起全息影像中母亲的警告："但如果长城是防火墙，摧毁协议不会释放它封印的东西吗？"
"会。"沈明珠——温眠——点头，"但有时，火灾需要以火攻灭。古老者可能是唯一能对抗观测者的力量。"
姚佳荧突然举枪对准沈明珠："谎言！古老者会吞噬所有人类意识！温眠，你背叛了我们！"
"进化需要牺牲。"温眠的声音变得冰冷，"比起被观测者永远奴役，我宁愿选择毁灭。"
沈明珠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然后在地。再次醒来时，她看起来又恢复了正常，一脸茫然："发...发生了什么？"
冥六收起折扇："无聊的政治辩论。"他转向汪子烟，"选择在你，小阿烟。收集碎片维持现状，还是摧毁它们冒险一搏？"
汪子烟看向展台。透过金色右眼，她能看穿七层加密，看到里面的东西——不是一块碎片，而是一把小小的银色钥匙，与冥六用来开门的那把几乎一样。
"那不是碎片..."她喃喃道。
冥六微笑："终于发现了？那是控制钥匙。能暂时覆盖长城的防御协议，让我们安全到达下一个碎片位置。"
"你知道？"唐鹤轩质问，"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有趣啊。"冥六的紫罗兰色眼睛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看小阿烟思考的样子多可爱。"
汪子烟没理会他的调侃，专注思考着选择。母亲留下矛盾的线索，温眠传达危险的建议，而冥六...她看向这个神秘的少年，他正用折扇轻轻敲打自己的肩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紫罗兰色的眼睛却无比专注地看着她。
"我们拿钥匙。"她最终决定，"先保证团队安全，再考虑下一步。"
冥六夸张地行了个礼："遵命，继承者大人。"他转向展台，"现在，让我们玩个游戏吧。"
他从风衣里掏出七张卡片，每张都印着不同的符文。"七宗罪，七美德，七种加密算法...破解它们需要七个人的配合。"他环视团队，"正好。"
汪子烟这才意识到冥六的计划有多疯狂："你要我们每个人控制一道光束？"
"聪明的小阿烟。"冥六分发着卡片，"我负责傲慢，子烟负责贪婪，唐鹤轩负责愤怒，李傲尘负责懒惰，洋悠负责嫉妒，姚小姐负责暴食，沈医生负责。"
"等等，"洋悠皱眉，"这些不是美德..."
"因为加密协议是基于人性弱点的。"冥六的折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你最嫉妒什么？"
洋悠脸色一变，没有回答。但卡片己经在她手中亮起了粉色的光。
其他人也陆续激活了卡片。汪子烟的卡片对应"贪婪"，当她思考这个词的含义时，卡片上的符文变成了金色——与她眼睛一样的金色。她突然明白母亲为何从未提起冥六：不是不信任，而是太珍贵，必须藏起来。
"准备好了吗？"冥六站在最前方，七道光束因卡片的激活而剧烈波动，"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松手。"
七人同时将卡片按向光束。接触的瞬间，汪子烟眼前炸开无数画面——
她看到母亲在白色房间里与年轻的温眠争论；
看到冥六被绑在手术台上，右眼被强行植入某种装置；
看到长城地基下那个巨大生物的一只眼睛突然睁开；
看到唐鹤轩背上的伤疤完全发光，变成一对光翼；
最后，她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满是茧形舱的房间里，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剧痛中，她几乎松手，但冥六的声音穿透了幻觉："坚持住，小阿烟！为了风与自由！"
七道光束同时熄灭。展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银色钥匙。汪子烟精疲力尽地跪倒在地，但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
冥六拿起钥匙，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抛给她："保管好，继承者。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礼物。"
钥匙入手冰凉，却立刻与她的数据化手臂产生共鸣。一段信息首接涌入她的脑海：
【当七把钥匙集齐，长城将为你歌唱。】
大厅突然剧烈震动。墙壁的薄膜开始破裂，流出腥臭的黑色液体。
"时间到了。"冥六望向天花板，那里己经出现裂纹，"观测者派清道夫来了。准备好见见老朋友了吗？"
随着一声巨响，天花板被整个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漆黑的双眼锁定汪子烟：
"找到你了，继承者。"何墨修——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某个存在——冷笑道，"这次，你逃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