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上三代——你的曾祖、你的祖父、你的父亲!皆因他!不得善终,英年早逝!”
“索命的孽缘…最后的一线希望…”
苏正阳冰冷残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苏晚脆弱的神经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落,将她瞬间构建起来的世界观、对荣景的所有认知、甚至是对自身存在意义的理解,彻底砸得粉碎!
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脚下光可鉴人的深色木地板仿佛变成了旋转的深渊,要将她吞噬。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下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灭顶的窒息感。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被冻结成冰。她死死地盯着苏正阳那张冰冷、威严、此刻却如同恶魔般扭曲的脸,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荣景…那个在她最绝望时出现的身影…那个在地窟中为她挡下致命煞蟒、咳血重伤的身影…会是…害死她祖上三代的元凶?索命的阎罗?!
这怎么可能?!
这太荒谬了!
“不…不可能…” 苏晚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极致的痛苦,“他…他救过我!不止一次!你们…你们在骗我!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祖、祖父、父亲…他们…他们是怎么死的?!和荣景…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猛地抬起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那双因震惊和痛苦而盈满泪水、却依旧倔强的眼眸,死死地锁住苏正阳,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对真相的渴求!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指控,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一首被压抑的、对家族刻意隐瞒的过去的所有疑问!
苏正阳看着苏晚崩溃又倔强的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身后的两位长老,苏正清和另一位面容更加枯槁、眼神如同古井般幽深的长老(苏正明),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
“哼。” 苏正清冷哼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声音带着浓重的不耐烦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斥责,“事涉家族秘辛,岂是你一个小辈能随意打听的?那都是极其久远、尘封于耻辱柱上的往事!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只会给你招来更大的灾祸!你只需明白一点,那僵尸,就是我苏家的死敌!是缠绕在你血脉之上的诅咒根源!”
“耻辱?灾祸?”苏晚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受伤,“就因为怕我知道‘耻辱’,怕我引来‘灾祸’,所以你们就瞒着我?瞒着我父亲的死因?瞒着我祖父、曾祖的早逝?让我像一个傻子一样活着?!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
她指着苏正阳,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们把我隔绝在玄门之外,不让我接触任何相关的东西,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把我蒙在鼓里!是为了让我永远不知道真相!你们怕我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会恨你们?还是会去找他?!”
“放肆!” 苏正明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枯木摩擦,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股比苏正清更加凝练、更加冰冷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住苏晚!让她感觉如同置身于万载冰窟,连血液都要冻结!“家族的决定,岂容你置喙!若非念在你母亲…哼!”
他似乎提到了什么禁忌,猛地收住了话头,但那双古井般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警告。
苏正阳抬手,示意两位长老稍安勿躁。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审视着苏晚脸上交织的痛苦、愤怒和不信任。他缓缓踱步,重新走回书案后,坐了下来,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重新恢复了掌控一切的沉稳,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般的冰冷:
“苏晚,收起你那点可笑的质问和不甘。家族耗费巨大代价,将你隔绝于玄门之外,封锁你的灵觉感知,让你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生活,远离那些光怪陆离和致命的危险,这本身就是对你最大的保护!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平安活到今天?你以为你能躲过那孽障的搜寻?你能避开那注定的厄运?”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首刺苏晚心底:“不错!你的祖辈,你的父亲,都因那孽缘而早逝。这是缠绕在你血脉上的诅咒,也是我苏家背负了数百年的耻辱与重担!我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斩断这诅咒!而你,作为这一代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尚未被那孽缘彻底吞噬的希望,你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平安地、安静地度过你的一生!”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命令:
“所以,立刻!马上!断绝与那个僵尸的一切联系!忘掉他!把他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抹去!这是家族的命令,也是为了你自己的性命着想!若再让家族发现你与他有任何瓜葛…”
苏正阳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眼神中蕴含的、赤裸裸的警告和不容置疑的决绝,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威胁性。那未尽之语,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平安…安静地度过一生?”苏晚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又讽刺的笑容。像普通人一样?可她的人生,从被卷入工地事件,从荣景出现在她床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普通”无缘了!所谓的平安,不过是家族精心编织的、将她蒙在鼓里的牢笼!所谓的安静,不过是让她无知无觉地走向家族预言的、注定的“早逝”结局!
巨大的委屈、不被信任的受伤感、对家族冰冷算计的心寒,以及对那被刻意隐瞒的残酷真相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她看着苏正阳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看着两位长老冷漠而带着施舍般“怜悯”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这房间里的任何威压都更加刺骨。
她明白了。
在这里,她永远得不到真相。
家族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认命的、等待命运降临的傀儡。
“我…知道了。”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透支了所有力气后的疲惫和空洞。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微微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痛苦和倔强。她需要离开这里,离开!马上!
苏正阳看着苏晚这副“认命”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语气稍微缓和了一分,却依旧冰冷:“明白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忘记今晚的一切,忘记那个僵尸。家族会派人保护你,确保你的安全。” 他挥了挥手,如同打发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沉重的木门无声地打开。苏晚如同一个失魂的木偶,在西装男子无声的“护送”下,离开了那座冰冷压抑、如同坟墓般的竹影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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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公寓,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家族威压。苏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缓缓滑坐在地板上。
死寂。
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家族警告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轰鸣、盘旋:
“索命的阎罗!”
“三代早夭!”
“血脉诅咒!”
“断绝一切联系!”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剜割着她的神经。巨大的痛苦和迷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襟,带来冰凉的触感。
她该怎么办?
相信家族?
相信那个将她隔绝在真相之外、如同对待囚犯般“保护”了二十多年的家族?相信他们口中那个索命的、害死她祖辈的荣景?
可是…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幅画面:
冰冷死寂的夜巷中,那道瞬杀淤泥骨怪、转身留下惊世俊美与冰冷的玄衣背影…
床边无声的守护,艰难吐出的“守…你…”二字…
地窟中,那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承受着煞蟒重击、咳出暗红血液的魔神般身影…
还有…那额头上冰冷、却又仿佛蕴含着滔天炽热的奇异触感…
这些画面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与她血脉相连的悸动感如此强烈…这难道都是虚假的吗?都是那个“索命阎罗”精心设计的骗局吗?
“不…”苏晚痛苦地抱住头,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她无法相信!她无法相信那个一次次出现在她危难之际、用冰冷身躯护住她的存在,会是害死她祖辈的元凶!
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芒映照着她苍白泪湿的脸。手指僵硬地滑动着相册,最终,停在了一张极其模糊、甚至有些失焦的照片上。
那是很久以前,她在一个极度恐惧又莫名冲动的瞬间,用手机偷拍下的。
画面中,只有一小片玄色的衣角,和一张隐在阴影中、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的轮廓。
那侧脸线条冷硬完美,如同最上等的冷玉雕琢,苍白得毫无血色,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的俊美。一缕墨色的发丝垂落,更添几分神秘与…孤寂。
正是荣景。
这是她手机里,唯一存有他痕迹的东西。
苏晚的手指,颤抖着,悬停在照片上方。
删除键,就在指尖下方。
只需要轻轻一点,这张模糊的侧影,连同那个冰冷沉默的存在,似乎就能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如同从未出现。就像家族要求的那样。
断绝一切联系…
忘掉他…
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等待那注定的、短暂的“平安”一生…
指尖微微颤抖着,离屏幕越来越近,几乎要触碰到那个冰冷的删除图标。
脑海中,家主冰冷的话语和苏正阳锐利如刀的眼神再次浮现。
“他是你命里最大的劫!”
“断绝一切联系!”
指尖悬停。
剧烈地颤抖。
如同在无形的风暴中挣扎。
最终…
那根纤细的、带着泪痕的手指,终究没有按下去。
苏晚猛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黑暗瞬间吞噬了那张模糊的侧影,也吞噬了她脸上的泪痕。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因无声的哭泣而微微颤抖。但在这极致的痛苦和迷茫中,在那被泪水浸透的黑暗里,一股微弱却无比倔强的火苗,却在她的心田深处,悄然燃起。
那火苗并非希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顾一切的怀疑和反抗!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眼神却穿透了黑暗,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和决绝,对着冰冷的空气,对着那被家族视为禁忌的存在,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三代早夭…因为荣景?”
“我不信!”
“他明明…在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