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陪伴?”
荣景那低沉压抑、带着决绝意味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被恐惧和悲伤浸透的心湖里,激起了更加剧烈、更加混乱的涟漪。斩断诅咒?不再早夭?长久陪伴?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近乎魔幻的诱惑力,却又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不祥气息!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荣景那双深邃冰冷、此刻却翻涌着近乎偏执决绝的眼眸。那两点暗金光芒,如同在深渊中点燃的冰冷火焰,炽热地燃烧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什…什么方法?!”苏晚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和无法抑制的恐惧追问。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方法,绝非寻常!它很可能…会将她拖入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无法回头的深渊!
荣景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目光中蕴含的沉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让苏晚的心跳几乎停滞。他缓缓转过身,走向古董店更深处,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由整块乌沉木雕琢而成的厚重木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只刻满了繁复扭曲、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符文。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凝练、散发着浓郁死寂气息的暗红光芒,如同钥匙般,极其缓慢地在那些扭曲符文上划过。
嗡——!
一声低沉如同古钟的嗡鸣响起。
门上那些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幽光大盛!随即,整扇沉重的乌沉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通往更深黑暗的通道。一股比古董店内更加浓郁、更加精纯、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的阴煞寒气,如同实质的冰雾,瞬间从门内涌出,让苏晚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进来。”荣景的声音冰冷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没有回头,率先步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玄色的身影瞬间被吞噬。
苏晚的心脏狂跳着,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想要转身逃离。但那股倔强的、渴望知道真相、渴望摆脱宿命诅咒的冲动,如同无形的锁链,拖拽着她的脚步。她深吸一口那冰冷刺骨的寒气,牙齿微微打颤,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踏入了那扇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门扉。
门内,是一个不算宽敞的石室。墙壁和地面都由一种深黑色的、触手冰凉的奇异石材构成,上面同样刻满了更加复杂、更加古老、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符文。这些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形成一种无形的力场,将外界彻底隔绝。石室中央,只有一个同样由乌沉木雕琢而成的矮几,上面空无一物。空气冰冷死寂到了极点,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这里是绝对的禁地,是荣景力量的核心所在。
荣景站在矮几旁,玄色的身影在幽蓝符文的微光下显得更加孤寂而神秘。他转过身,面对苏晚。昏暗中,他那张苍白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暗金光芒,如同永恒的灯塔,锁定着苏晚惊惶不安的脸。
“这个方法…”荣景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石室中响起,冰冷、沙哑,带着一种洞悉宿命般的沉重,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苏晚的灵魂上,“便是…将你…转化为…‘半人半尸’。”
半人半尸?!
如同九天神雷在苏晚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瞬间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
半人半尸?!
那是什么?!
是像他一样…非人非鬼的存在?!
是失去心跳、失去体温、靠吸食阴煞为生的怪物?!
“不…不可能…”苏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看着荣景,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和抗拒,“你在说什么?半人…半尸?那是什么怪物?!”
荣景对苏晚激烈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偏执。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苍白修长的指尖,一缕极其精纯、如同液态红宝石般、却又散发着浓郁死寂气息的暗红光芒缓缓凝聚、流转——那是他尸王本源的精血!
“非是…怪物。”荣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试图解释这惊世骇俗的计划,“此法…乃上古禁忌秘术…以我…尸王本源精血为引…融合…‘幽冥血海’深处…最精粹的…‘九阴玄煞玉’…逆夺造化…重塑…阴阳!”
他指尖那缕暗红精血的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在呼应他话语中的力量。
“转化之后…”荣景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晚,仿佛要将这概念强行烙印进她的灵魂,“你…将保留…人类的意识、情感…七情六欲…甚至…灵魂的纯净!这一点…至关重要!它保证了…你灵魂的本质…依旧是‘人’…未来…若有变数…仍可…重入轮回!”
他刻意强调了“灵魂纯净”和“重入轮回”,试图减轻苏晚对失去“人性”的恐惧。
“同时…”荣景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你的躯体…将被改造…介于…生与死之间!你将…不再受…凡人生老病死…之苦!你将拥有…近乎…与我等同的…漫长寿命!那缠绕你血脉的…三世早夭诅咒…将彻底…被斩断!”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让苏晚几乎窒息。那双暗金涌动的眼眸中,燃烧着千年执念凝聚而成的、近乎疯狂的自信与渴望:
“如此…你便不再…是易碎的琉璃!你便能…真正…摆脱那该死的诅咒!你便能…长久地…站在我的身边!这…便是我找到的…唯一能…守护你…又不至于…害死你的…方法!”
长生!
摆脱诅咒!
长久陪伴!
这三个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在苏晚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荣景的描述,听起来似乎…完美?保留人的灵魂和情感,获得僵尸的漫长寿命,彻底斩断那如同附骨之蛆的三世诅咒…这似乎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然而,当苏晚的目光触及荣景指尖那缕散发着浓郁死寂的暗红精血,感受到石室内那冻结灵魂的阴寒死气,想到自己即将变成一种介于生死之间、靠阴煞存活的“异类”…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对“非人”身份的极端恐惧和本能抗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半人半尸!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将不再是纯粹的人类!
意味着她将失去温暖的血液、有力的心跳、沐浴阳光的权利!
意味着她将像荣景一样,行走在冰冷的阴影里,与死亡和腐朽为伴!
意味着她将永远告别普通人的生活,告别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成为一个…异类!一个怪物!
家族冰冷的警告——“孽障”、“祸根”——虽然残酷,但至少她还活着,还是一个“人”!而荣景这个“救赎”方案,却要首接剥夺她作为“人”的根本!
“不!!!”苏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受伤绝望的幼兽!她猛地从冰冷的石壁上弹开,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抗拒而剧烈颤抖,踉跄着连连后退,首到后背再次撞上另一面冰冷的墙壁!
她看着荣景,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厌恶和深深的受伤!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破音:
“这太疯狂了!荣景!你疯了吗?!变成…变成像你一样?!半人半鬼?!一个靠阴气活着的怪物?!一个行走在黑暗里的异类?!”
她用力摇着头,长发凌乱地贴在泪湿的脸颊上,眼神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
“不!我宁愿像普通人一样!我宁愿只有几十年的寿命!我宁愿承受那该死的诅咒带来的短暂人生!至少!至少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还有心跳!还有温度!还能走在阳光底下!而不是…而不是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向荣景!每一个“怪物”、“异类”、“不人不鬼”的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冰冷的心脏上!
荣景那挺拔如孤峰的身影,瞬间僵立当场!
他眼中那翻涌着自信与渴望的暗金光芒,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猛地一滞!随即,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受伤和…深深的不解所取代!
他无法理解!
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推演了无数岁月,才找到这唯一能打破诅咒、护她长久周全的方法!他以为这是救赎!是希望!是她摆脱悲惨宿命的曙光!
为何…为何在她眼中,却成了比诅咒本身更可怕的噩梦?!成了将他视为“怪物”的证明?!
为什么?!
他只是想留住她!只是想保护她不再重蹈覆辙!只是想…能长久地看到她!这也有错吗?!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受伤和愤怒的冰冷煞气,不受控制地从荣景体内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墙壁上那些幽蓝符文疯狂闪烁、泯灭!矮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颤!
“你…!”荣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血芒再次不受控制地涌现、翻腾!死死地盯着苏晚,充满了不解、受伤,以及…被拒绝后更加深沉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苏晚被他这骤然爆发的恐怖煞气和眼中那受伤又执拗的凶戾血芒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和荣景那可怕的眼神!
逃!
必须逃出去!
苏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刚刚开启的乌沉木门!她甚至忘记了门上的符文禁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了上去!
嗡——!
符文幽光剧烈闪烁,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但或许是因为荣景心绪剧烈波动导致禁制不稳,那沉重的木门竟被她撞开了一条缝隙!
苏晚如同抓住了唯一的生路,踉跄着从那缝隙中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出古董店深处,穿过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藏品,撞开那扇沉重的兽纹大门,一头扎进了外面冰冷潮湿、正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夜色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却奇异地让她混乱恐惧的大脑清醒了一瞬。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地向着公寓的方向狂奔,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赶!
古董店内。
那间布满禁制的冰冷石室中。
荣景依旧僵立在原地。
周身翻涌的狂暴煞气如同失控的怒涛,将石室内的一切冲击得一片狼藉!墙壁上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剧烈波动的内心。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那缕尚未散去的、暗红如宝石的本源精血光芒。
那光芒映照着他苍白俊美、此刻却写满了受伤、不解和更深执拗的脸庞。
苏晚那充满惊骇与厌恶的尖叫,依旧在他冰冷的耳畔尖锐地回荡:
“怪物!”
“异类!”
“不人不鬼!”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他千年来早己冰封的心上,带来一种陌生而尖锐的痛楚。
他做错了吗?
他只是…想留住那缕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石室内,冰冷的死寂重新蔓延开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孤寂。只有那狂暴后残留的煞气,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在无声地低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