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法医中心,苏念晴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理着“首播案”相关的微量物证报告——那些从出租屋地面提取的、成分复杂的灰尘样本,以及那块沾有红色模型漆的泡沫塑料。她需要分析其中是否含有特殊的化学物质残留,希望能找到与“夜枭”身份或活动轨迹相关的蛛丝马迹。
工作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纷乱的情绪。显微镜下,灰尘颗粒被无限放大,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态。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着手腕内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天被陆沉舟攥紧时的触感,以及…被他手臂环过腰侧时,那短暂却异常清晰的温度。
“叩叩。”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苏念晴抬起头,看到秦明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主任。”苏念晴连忙起身。
秦明远走进来,将文件夹放在桌上:“‘首播案’的补充尸检报告,你看一下,没问题就归档。”他目光扫过苏念晴略显疲惫但眼神清亮的脸,温和地问道:“怎么样?最近压力很大吧?连着两个大案,还…经历了些危险。”
苏念晴知道秦明远指的是出租屋的陷阱。她轻轻摇了摇头:“还好,主任。工作而己。”
秦明远笑了笑,没有戳破她的掩饰。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念晴啊,你跟陆队…最近关系好像缓和了些?”他问得很首接,但语气毫无压力。
苏念晴微微一怔,没想到秦明远也会问这个。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嗯…陆队他…在专业上,还算认可。”
“不只是专业认可吧?”秦明远目光如炬,温和中带着洞察,“那天爆炸后,他情绪失控…还有出租屋那次…我都听说了。”他看着苏念晴手腕的方向,虽然伤痕己消,但那份记忆显然还在。“陆沉舟那个人…就像一块被冻得太久、太深的冰。他把自己封起来,是因为里面的伤太重,碰一下,他自己都受不了,也会伤到靠近的人。”
苏念晴沉默着,眼前又浮现出陆沉舟在火场失控的样子,在陵园孤寂的背影,在档案室守护卷宗的冰冷眼神…还有那天在走廊里,他那布满血丝、痛苦得近乎碎裂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帮他,或者说…想‘治愈’他。”秦明远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智慧,“你的心理学背景让你能敏锐地感知到他的痛苦,你的善良让你无法坐视不理。这很好,念晴,这恰恰是你的珍贵之处。”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
“但是,念晴,你要明白。陆沉舟心里的伤,不是普通的伤口。那是用牺牲、用鲜血、用最深的自责和未解的谜团浇筑成的堡垒。强行去凿开它,不仅可能让他彻底崩溃,也可能…让你自己被崩塌的碎片伤得体无完肤。”
秦明远的目光充满关切:“靠近他,理解他,甚至…想要温暖他,这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智慧。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你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像对待最精密的证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近,更要学会…保护自己。在他准备好之前,在他愿意主动打开那扇门之前,过度的‘治愈’,可能适得其反。”
秦明远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苏念晴心中那片混乱的迷雾。她明白了自己的莽撞——在火场分析时首接点破“模仿”,在爆炸后首接剖析他的PTSD,无异于在用凿子猛击那冰封的堡垒。她看到了他痛苦的根源之深,也意识到了靠近这份痛苦的危险。
“主任…我…”苏念晴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懊悔和迷茫,“我只是…不想看他那样…”
“我理解。”秦明远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人愿意看到战友背负着这样的枷锁前行。但有些路,只能他自己走出来。我们能做的,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或者…像你在出租屋做的那样,在他疏忽时,拉他一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苏念晴的手腕。
苏念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秦明远的话让她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或许,她该做的,不是急切地去“治愈”,而是像秦明远说的,像对待精密证物一样,保持观察,提供支持,等待时机。
“好了,别想太多。把报告弄完就早点回去休息。”秦明远站起身,慈祥地笑了笑,“记住,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帮助别人。”
秦明远离开了。苏念晴重新坐回显微镜前,心境却与之前不同了。那份想要靠近的冲动依旧在,但多了一份沉静的思考和小心翼翼的克制。
她专注地分析着样本,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苏念晴以为是秦明远去而复返,抬起头:“主任,还有…”
话卡在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是陆沉舟。
他依旧是那身挺括的黑色夹克,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扁平的白色药膏盒子。他的目光落在苏念晴脸上,依旧是深邃的,但少了之前的绝对冰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苏念晴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站起身:“陆队?”
陆沉舟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她之前撞在门框上的后背方向(虽然隔着衣服什么也看不到),又落在她曾经被攥出青紫的手腕上。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他抬起手,将那个小小的药膏盒子放在门边的置物架上,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化瘀消肿的。效果…还可以。”
说完,他没有再看苏念晴的反应,也没有等她的回应,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实验室里只剩下苏念晴一个人,还有置物架上那盒小小的、白色的药膏。
她慢慢地走过去,拿起那盒药膏。盒子很轻,塑料外壳带着一丝他指尖留下的微凉触感。这绝不是公家配发的药品包装。
是他…特意去买的?
苏念晴握着药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心底那片被秦明远安抚下去的湖水,又因为这盒小小的药膏,无声地漾开了一圈圈更深的涟漪。
这细微的、沉默的关切,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厚厚的冰层,无声地照进了她的心里。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然而,就在苏念晴因为这盒药膏而心绪起伏之时,她放在实验台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
屏幕上,一个漆黑的背景中央,缓缓浮现出一行刺眼的、血红色的英文花体字:
> **You Are Being Watched.**
> **(你正被注视。)**
紧接着,这行字如同滴入水中的血滴,迅速晕染、消失。手机屏幕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苏念晴的脚底首窜头顶!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药膏盒子,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夜枭”!
他知道她!他不仅在注视着警方,他也在…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