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招商办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赵德坤那张汗如雨下、惨白如纸的脸上，钉在他手里那份轻飘飘、此刻却仿佛重如千钧的意向书上。记者们的镜头贪婪地捕捉着赵主任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抽搐和挣扎，这戏剧性的僵持，比任何预演都更精彩。
赵德坤捏着意向书的手指在剧烈颤抖。薄薄的纸张边缘己经被汗水浸透，变得绵软。签？苏陌开出的条件简首是把县财政当冤大头！垫付搬迁费？承接几百万债务？免费厂房？这口天大的黑锅扣下来，他赵德坤有几条命够填？可不签？苏陌那冰冷的眼神，冯茂乔那疯子般燃烧着孤注一掷火焰的目光，还有旁边周宏伟那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汁来的注视……都像一把把无形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求助地看向周宏伟，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推卸责任的意味：周主任，您说句话啊！阻止他！
周宏伟的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阴沉的酱紫。他死死盯着苏陌，眼神里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苏陌刚才那句“轮不到你青河县指手画脚”，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他引以为傲的优越感和掌控欲！一个垫底的、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竟敢当众掀翻他的桌子？！奇耻大辱！
“好…好得很！” 周宏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冰冷刺骨。他不再看赵德坤，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他的目光扫过苏陌，扫过紧紧抱着破帆布包、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冯茂乔，最终落在记者兴奋的镜头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阴冷的弧度。
“苏陌，你有种！临江招商办，也有种！”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捡垃圾，这么有‘魄力’接下这个烂摊子，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你们怎么把这个污染源、把这个技术废品点石成金！别到时候，金子没点出来，反而点炸了，把自己烧得灰都不剩！”
他猛地一甩手，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另外！我代表青河县招商局正式通知！之前所有意向转移的二十三家‘困难’企业，即日起，全部终止与临江县的一切接触！谁敢再跟临江，特别是跟你苏陌眉来眼去……”
周宏伟的目光如同毒蛇，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格在苏陌脸上，一字一顿：
“就是跟我们青河县全体招商系统为敌！后果，自负！”
撂下这句赤裸裸的封杀令，周宏伟再不看任何人，带着他那两个噤若寒蝉的科员，如同裹挟着一团阴冷的飓风，撞开挡路的椅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招商办大门！那决绝的背影，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怒和即将倾泻的报复。
周宏伟的离去，如同抽走了赵德坤最后一点主心骨。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看着手里冯茂乔签好字的意向书，再看看苏陌那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神，赵德坤知道，自己完了。无论签不签，他今天都彻底把周宏伟得罪死了！前途？己经一片漆黑！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压倒了一切。赵德坤猛地抓起桌上那支平时用来装腔作势的派克金笔，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在甲方代表签名栏上，如同鬼画符般，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赵德坤！签完，他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连笔带纸一起扔在桌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踉跄着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自己那间带锁的主任办公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仿佛要将外面这失控的、让他恐惧的一切彻底隔绝。
“签了！签了！” 冯茂乔猛地扑到桌边，一把抓起那份签好字的意向书，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赵德坤那潦草的签名，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是纯粹的、劫后余生的狂喜！“苏主任！签了！厂子！厂子有救了！有救了啊！” 他语无伦次，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苏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沉静。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份意向书，看了一眼签名，然后将其郑重地放进了自己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收好一份普通的文件。
“冯厂长，” 苏陌转向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冯茂乔，声音平稳，“手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需要你配合完成几件事。”
“您说！苏主任！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冯茂乔绝不含糊！” 冯茂乔拍着胸脯，眼神里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狂热。
“第一，立刻联系你厂里核心的技术骨干，特别是参与过你包里那种‘废品’涂料研发的人。告诉他们，厂子迁到临江，项目重启，待遇翻倍。愿意来的，立刻动身，路费报销，安家费园区出。”
“第二，把你厂里所有关于这种涂料的原始研发资料、实验数据、配方记录，无论多零散，全部整理好，带来临江。一张纸片都不能少。”
“第三，” 苏陌的目光落在冯茂乔怀里紧紧抱着的帆布包上，“你带来的这些‘废品’样品，全部交给我。”
“好！好！没问题！我马上办！” 冯茂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怀里的破帆布包，如同献上最珍贵的贡品，小心翼翼地放到苏陌桌上。
苏陌拉开拉链，浓烈的有机溶剂气味再次弥漫。他拿出其中一个用旧报纸包裹的玻璃瓶，瓶身冰冷，里面的粘稠液体如同凝固的暗夜，流动着不祥的光泽。他拧开瓶盖，一股更加刺鼻的气味瞬间冲了出来。
“嘶…” 旁边一个年轻科员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低声嘟囔，“这味儿…真冲…难怪青河县说污染……”
苏陌却仿佛闻所未闻。他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玻璃烧杯（不知是谁做实验留下的），用玻璃棒蘸取了一点那黑曜石般的粘稠液体，滴入烧杯中。然后，他拿起桌上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
橘黄色的火焰凑近了烧杯口。
就在火焰即将舔舐到那滴液体的瞬间——
嗡！
苏陌意识深处，那个如同风中残烛般濒临熄灭的系统界面，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到极致的蓝光！
【强制绑定程序…能量耗尽前…最后信息…】
【目标物质：特种有机高分子合成涂层（未完成态）】
【核心缺陷：分子链末端未封闭，高温（＞450℃）稳定性不足…】
【极端环境适配性推演：…沙漠昼夜极端温差（-10℃~60℃）…可维持结构稳定…】
【红外波段吸收率峰值：99.82%…契合度：极高！】
【警告！能量耗尽！绑定中断…状态：挂起…需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