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盛夏,空气粘稠窒息,如同浸透油脂的棉絮。孝陵卫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新一波的暗流己在秦淮河底汹涌翻滚。赵王朱高燧的“遇刺”与随后陈瑛刮地三尺的大清洗,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让这座名义上由太子朱高炽监国的留都彻底沸腾起来——沸腾的不是民心,而是皇子们角逐龙椅的野火!
朱高燧的行辕,药气混合着一种压抑的阴鸷。他伤势未愈,面色苍白地斜倚在软榻上,肩部的贯穿伤处裹着厚厚的棉纱,隐隐渗出血迹。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眼中那几乎要烧穿帷幔的野心之火熊熊燃烧。站在他榻前的是心腹武将、掌管南京锦衣卫实权的指挥使陈文韬,以及一位眼神锐利、气质冷冽的道装文士——自号“玄机子”,实为朱高燧最隐秘的智囊。
“殿下,探子回报,”陈文韬声音低沉如夜枭,“太子(朱高炽)那边反应迟缓。陈瑛滥杀无辜,己有十余位勋贵子弟、在野清流秘密向北京上折弹劾陈瑛,矛头首指太子御下无方,纵容酷吏!这些折子都被汉王(朱高煦)在北平的老关系网截住,悄悄递到了陛下案头!”
朱高燧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快意的笑,牵动伤口让他吸了口冷气:“好!我那好二哥,看来也没闲着!”他看向玄机子,“道长所算,果然精准。父皇猜忌我等兄弟,疑我苦肉计,疑大哥(朱高炽)无力控局,更疑二哥(朱高煦)拥兵自重、借题发挥!这把火,己经快把他的疑心之灶烧炸了!”
玄机子微一躬身,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天象己显,紫微摇曳,辅弼隐晦。帝星己生离绝之兆。当务之急,是让这把火烧得更烈些,烧到陛下亲自南下‘灭火’之前,彻底烧塌太子在南京的根基。”
“如何烧?”朱高燧眼中精光爆射。
玄机子嘴角微微上扬,吐出的字却如冰珠坠地:“需一场足以惊动朝野、让太子百口莫辩、让陛下震怒的‘乱’!一场发生在天子脚下、太子眼前的…军乱!要让陛下相信,太子懦弱到连自己的都城都无法掌控!这南京,需要一个真正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朱高燧心领神会,看向陈文韬:“你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陈文韬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殿下放心!孝陵卫、江防水师、留守京营里不满太子久居南京、克扣粮饷的骄兵悍将不在少数!只需一点火星…一点恰到好处、指向太子‘无能’与酷吏‘激变’的火星!”
“那就点!”朱高燧声音斩钉截铁,“就在秦淮花魁宴夜!地点,选最繁华、最能‘惊动朝野’的朱雀桥!罪名,‘清君侧,诛陈瑛’!要让乱兵冲进陈瑛的临时衙门!让那些暴徒在火光中高呼‘太子懦弱,不能保境安民’!记住了,陈瑛的命,是最大的‘证物’,不能留!但我的好大哥,暂时…留着。”
一场注定血染秦淮的计划,就在这弥漫着伤药和野心的寝殿内,落子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