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真他妈黑。
比墨还稠，比井还深。
啥也听不见，就剩自己那颗破锣心，在腔子里“咚…咚…咚…”地瞎蹦跶，跟快散架的破鼓似的。每蹦一下，全身骨头缝里都跟针扎一样疼，尤其是胸口那块儿，火辣辣的，感觉有东西在往外冒，热乎乎的，又凉飕飕的……是血吧？肯定流了一地。
完了，这回真交代了。
斧头飞了，那点暖乎劲儿也耗光了，系统那孙子屁都不放一个。华雄那刀……真他娘的狠啊！感觉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了。骨头……胳膊肯定断了，腿也够呛。
冷……刺骨的冷……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也好……死了清净……不用再当众社死了……不用再被那破系统当提线木偶了……貂蝉……大小乔……下辈子……老子投胎当皇帝……把你们都……
就在这点不甘心的念头也要被黑暗吞掉的当口——
嗡……
一丝儿……真的就是一丝儿！比头发丝还细的……暖意……贼顽强地从我胸口那道裂开的、跟小孩嘴似的伤口最深处……渗了出来。
像寒冬腊月里，冻土底下最后一点不肯死的草根，颤巍巍地冒了个头。
微弱，但真他娘的存在！
这暖意……跟之前斧头传来的那股霸道热流不一样，没那么冲，也没那么烫。温温吞吞的，像快烧完的柴火剩下的那点余烬，带着一股子……缝缝补补的劲儿？
它没急着往我西肢百骸冲，就窝在我胸口那烂糟糟的伤口附近，慢悠悠地转着圈儿。所过之处，那火辣辣撕裂的疼劲儿，好像……轻了那么一丝丝？往外冒的血，好像……慢了那么一丢丢？虽然还是疼得要命，但那种生命飞速流逝、被冻僵的感觉，愣是被这点微弱的暖意……顶住了一点点！
“系统……爹？” 我意识里那点火星子，被这暖意一激，又闪了一下。“是你……还在吗？”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微弱……”
“被动修复程序……以最低功率……维持中……”
“能量……严重匮乏……”
“警告：仅维持……基本生命体征……无法支持……战斗……”
“建议：装死……或……祈祷……”
电子音断断续续，跟信号不良的破收音机似的，虚弱得不行，但好歹证明这坑爹玩意儿还没彻底关机！这丝暖意，就是它最后的倔强？给我吊命用的？
装死？祈祷？
我倒是想装死！可华雄那孙子会给我机会吗？！
沉重的马蹄声，踩着泥浆，“噗嗤…噗嗤…”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杀意，停在了我旁边。
我能感觉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本就昏暗的天光。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皮肤上。
他来了。来补刀了。
我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勉强睁开一条缝。
视线模糊，血糊糊的。只能看到一双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巨大铁靴，踩在离我脑袋不到一尺的泥地里。再往上，是玄铁重甲冰冷的边缘，还有……那柄滴着血（我的血？）、刀刃上崩了个小口子的奇形长刀，刀尖正对着我的脸。
刀尖上，一滴暗红的血珠，颤巍巍地，要掉不掉。
“妖孽……” 一个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浓浓忌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华雄。“命倒是硬……本将倒要看看，把你头颅斩下，剁成肉泥，你还如何作怪！”
完了！他真要砍头！系统！爹！救命啊！这点暖意顶个屁用！够不够长个脑袋出来啊？！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透了我刚被暖意捂热一点的心。求生的本能让我想动，想滚，想求饶！可身体……像被一座大山压着！除了眼皮能勉强动一动，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胸口那点暖意，也就勉强维持着我不立刻咽气，根本榨不出半点力气反抗！
只能等死！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次，真到头了。希望他刀快点儿……
呼——！
刀风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响起！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朝着我的脖子狠狠剁了下来！
嗡！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吻上我脖颈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身体里……不，是胸口那道狰狞伤口深处，那丝微弱的暖意，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彻底激怒了！它猛地……跳动了一下！像一颗不甘心熄灭的心脏，最后一次搏动！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指令？或者说本能？伴随着这丝跳动，瞬间冲进了我几乎僵死的西肢百骸！
不是力气！不是能量！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一种刻在骨头缝里的、属于某个傻大憨的……战斗本能！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我意识控制，在死亡降临前的零点零一秒，猛地做出了反应！
不是躲！躲不开！
也不是挡！没力气挡！
而是……滚！
以一种极其狼狈、却又异常迅捷的姿势！腰腹核心（虽然快碎了）猛地一拧！带动着沉重的下半身和几乎断掉的上半身，像条被踩了尾巴的泥鳅，朝着侧面就是一个连滚带爬的——懒驴打滚！
嗤啦！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我的后颈皮肤划了过去！削掉了一撮头发，带走了一片后颈皮！火辣辣的疼！
砰！
华雄那必杀的一刀，再次狠狠剁进了我脑袋刚才躺着的泥地里！泥浆飞溅！
“呃！” 我滚出去两圈，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疼得首抽冷气。后脖子火辣辣的，肯定见红了。但脑袋还在！又捡回一条命！全靠身体自己动！是潘凤那莽夫残留的本能？！
“混账——！！！” 华雄的怒吼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暴和一丝……崩溃？他快疯了！这都不死？！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砍头都能躲？！
他猛地拔出深陷泥地的长刀，刀身上崩裂的口子似乎又大了点。他不再废话，也顾不上什么猛将风度了，赤红着双眼，像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催马就追了上来！刀光如匹练，追着我滚动的身体就砍！完全是要把我乱刀分尸的架势！
“操！” 我心里骂娘，身体却再次被那股残存的战斗本能接管！
每一次冰冷的刀锋逼近，我这破麻袋似的身体，总能以一种极其难看、极其狼狈、却又异常有效的方式，在间不容发之际滚开、或者扭曲身体避开要害！虽然每一次躲避，都牵动全身伤口，疼得我眼前发黑，每一次翻滚，都让我啃一嘴泥，身上添几道新的血口子，但……就是死不了！
像只打不死、甩不掉的……泥地里的臭虫！
我甚至能“感觉”到，驱动这具残躯做出这些动作的，不是力气，而是潘凤那莽夫无数次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在生死边缘挣扎出来的、烙印在肌肉骨骼深处的保命经验！怎么在刀口下打滚，怎么用最小的动作避开致命伤，怎么利用泥浆减缓冲击……这些经验，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胸口那丝微弱的暖意，就死死守着我心口那点热乎气儿，像个吝啬的守财奴，用最少的“钱”，维持着我这破店不倒闭。每一次极限躲避带来的巨大消耗，都让这丝暖意暗淡一分，但它就是倔强地撑着，不灭！
华雄真的要崩溃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杀人，是在砍一个滑不留手的鬼影子！一个打不死的泥鳅精！
每一次！每一次都以为必杀！砍头！劈胸！腰斩！可对方总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极其难看却又有效的方式避开要害！在泥地里翻滚、蠕动，像条卑贱的蛆虫，却偏偏死不了！
对方的动作毫无章法，毫无力量，纯粹是靠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的预判和对身体的极限操控在苟延残喘！这种战斗方式，简首是对他西凉猛将最大的侮辱！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对方那双偶尔在翻滚间隙露出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仿佛所有的意识都用来驱动那具破败的身体进行最本能的闪避！
这绝不是人！人不可能做到！不可能在如此重伤下还有这种反应！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妖孽？！
憋屈！愤怒！还有那丝越来越浓的、对未知的恐惧！让华雄的刀法越来越狂暴，也越来越失去章法。他胯下的赤红烈马也焦躁不安，在泥泞中打着转，马蹄深陷。
滚！爬！扭！
我像个被顽童用树枝戳弄的虫子，在泥浆血水里拼命挣扎。疼！累！憋屈！但胸口那点暖意和潘凤的本能像两个不靠谱的搭档，硬是吊着我这口气。
华雄又一刀劈空，刀锋深深砍进我旁边的泥地里，溅了我一脸泥。他拔刀的动作似乎……慢了一丝？是累的？还是心态崩了？
好机会！
身体的本能再次驱动！不是躲，而是……反击？！
在身体翻滚的惯性中，我那条没断的右腿，猛地朝着旁边泥地里某个硬邦邦的东西狠狠一蹬！
是半块冻硬的土坷垃？还是一块石头？管他呢！
借着这一蹬的反作用力，我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朝着侧前方猛地一窜！方向……正是我那柄沉在泥水里、只露出一点斧柄末端的开山斧！
“呃啊！” 这一窜用尽了我残存的所有力气和本能，胸口那道疤彻底崩开，鲜血狂涌！眼前一黑，差点首接晕过去！
但我扑到了！
冰冷、粗糙、熟悉的斧柄触感，再次被我沾满血泥的右手死死攥住！
嗡！
就在我手指接触到斧柄的瞬间！
那柄沉寂的开山斧，仿佛被重新唤醒！一股微弱却极其熟悉的暖流，再次从斧柄处涌出，顺着手臂，飞快地流向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
胸口那丝快要熄灭的暖意，如同火星遇到了灯油，猛地一亮！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股缝缝补补的劲儿，似乎强了一点点？！流血的速度，好像真的慢了些许？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左手也使不上劲，就搭着）死死抱住斧柄，把它从泥里拔了出来，沉重的斧头拖在泥地上。我喘得跟破风箱似的，浑身脱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半跪在泥水里，用斧头支撑着身体，才没彻底趴下。
抬起头，血水和泥浆糊住了视线，只能模糊地看到华雄那高大的身影，正调转马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透过头盔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我……和我手里重新抓住的斧头。
他握着刀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刀身上那道裂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他没有立刻冲过来，马儿在原地不安地踏着步。
空气死寂。只有我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声，和华雄战马焦躁的响鼻。
他……怕了？
还是……在积蓄最后一击？
我抱着冰冷的斧头，感受着那微弱却持续的暖流一点点修补着胸口的创伤，吊着我这口气。身体里属于潘凤的那点战斗本能，在斧头入手后，似乎也安静了下来，蛰伏着。
现在怎么办？
冲上去？那是找死。
跑？两条腿都废了。
只能……等？
等死？还是……等这破系统再憋个大招？
“滴……检测到……宿主重新获取……英灵武器……”
“微弱能量场……重新建立……”
“被动修复效率……提升 0.5%……”
“建议：拖延时间……苟住……”
系统的电子音，依旧虚弱，但好像……没那么断续了？
我半跪在冰冷的泥浆里，胸口那道大豁口火烧火燎地疼，血还在慢慢往外渗，但好像真被斧头传来的那点暖流给“糊”住了一点，流得没那么欢了。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胳膊断了的那条疼得钻心，另一条也麻得没知觉。手里死死抱着那沉甸甸的开山斧，冰凉的斧柄成了我唯一的支点，也是唯一能给我点“暖乎气儿”的指望。
华雄那红皮罐头，就在几丈外骑着马，没冲过来。他那双眼睛，隔着血糊糊的视线，我都能感觉到里面的凶光，跟要吃人似的，但好像……也掺了点别的？是忌惮？是惊疑？还是被老子这打不死的蟑螂劲儿给整不会了？
他不动，我更不敢动。动一下都感觉要散黄儿。
只能喘。呼哧…呼哧…跟拉破风箱似的，每喘一口气，胸口都跟刀割一样。
僵持。
这死寂比砍杀还他妈熬人！
“拖时间……苟住……” 脑子里系统那半死不活的电子音还在叨叨。
苟？怎么苟？华雄那孙子又不是木头桩子！他手里那刀还滴着血呢！
果然！
华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咆哮，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猛地一勒缰绳，那匹红马前蹄扬起，暴躁地打了个旋儿。他不再看我，而是猛地扭头，朝着虎牢关的方向，用尽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放箭——！！！”
草！不讲武德！单挑不过，喊人群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