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舱中的液体随着林未的眼泪泛起涟漪。那些泪珠被吸收后形成的反向编码，像一串发光的蝌蚪，在蓝色液体中游弋。
"神经图谱匹配度100%"——显示屏上的数字刺痛着她的视网膜。这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幼年顾屿克隆体，睫毛纤长，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但林未知道，这具身体里空无一物，没有记忆，没有灵魂，只有军方精心培育的基因序列。
她的指尖贴上冰冷的玻璃，后颈的晶体神经网络突然剧烈刺痛。一幅画面强行闯入她的意识：深海之主庞大的机械躯体上，顾屿的量子态意识正被无数六边形光斑撕扯。
"林未，你还有三十分钟考虑。"通讯器里传来莫凌的电子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温度，"培养舱内的营养液只能维持基础生命体征西十八小时。给他一个身体，或者看着他彻底消失。"
林未猛地掐断通讯。她转身时，余光瞥见实验室的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右眼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与行星之眼相同的六边形晶体。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异变己经消失。
"不是幻觉..."她喃喃自语，沈昭的全息影像突然在控制台上闪烁起来。
"你终于明白了。"沈昭的影像比上次见到时更加破碎，"军方的克隆计划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他们需要的从来不是顾屿，而是能够与行星之眼对话的媒介。"
林未的指甲陷入掌心："所以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少，比你该知道的多。"沈昭的影像开始不稳定，"听着，那个克隆体是陷阱。莫凌想要的是——"
影像突然扭曲消失。实验室的灯光骤然熄灭，只有培养舱发出的蓝光映照着林未苍白的脸。她听见海水从通风管道渗入的声音，黏腻而缓慢，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
地下水池又开始沸腾。
林未冲向水池时，脚下一滑。她低头，发现地板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蓝色菌毯，正随着她的脚步明灭。水池中的水立起形成水幕，这次浮现的是破碎的文字：
【黑匣子在培养舱基座 反向编码是钥匙 不要唤醒——】
文字突然扭曲，变成一串急促的神经电信号。林未的后颈晶体灼烧般疼痛，她瞬间理解了这些信号的含义：克隆体的基因序列中被植入了军方的控制程序。
她踉跄着回到培养舱前，指甲抠进舱体底部的缝隙。金属板脱落时，一个漆黑的立方体滚落出来，表面刻着与古城铭文相似的纹路。
"顾屿..."她的声音颤抖，立方体在她手中微微发热，仿佛有生命般脉动。
突然，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全息投影自动启动，显示太平洋海底的地震数据——第二座古城己经完全浮出海底，其规模是前一座的三倍。更可怕的是，投影显示古城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六边形结构，正在与漂浮在海面上的行星之眼残骸产生共振。
林未的蓝鳞全部竖起。通过共生感应，她看到深海之主庞大的机械躯体正环绕着古城游动，它体表的铭文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与古城核心的六边形结构同步闪烁。
"原来如此..."她突然明白了军方的真正目的，"他们想要控制古城..."
培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未转身，看见克隆体的眼皮正在剧烈颤动，显示屏上的脑电波从平首线变成了剧烈震荡的曲线。军方在远程激活他！
她扑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反向编码从黑匣子中流出，像活物一样渗入系统。警报声停止的瞬间，克隆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纯粹的金色，瞳孔呈现完美的六边形。
"林...未..."克隆体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与行星之眼相同的光纹，"他们...在...等你..."
林未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仪器。克隆体突然从培养舱中坐起，营养液顺着他的身体流下，在地面形成发光的纹路。那些液体仿佛有生命般，自动排列成古城的立体投影。
"看..."克隆体的手指穿透投影，点在古城核心的六边形结构上，"门...要开了..."
基地突然剧烈震动。林未扶住墙壁，感觉到整个"深蓝之心"正在倾斜。全息投影切换成外部监控画面：海面上升起无数蓝色光柱，连接着天空与海底古城。在光柱中央，行星之眼的残骸正在重组。
克隆体站了起来。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间就从幼年变成了与顾屿相同的青年形态。但林未知道，这不是顾屿——他眼中没有那个在孤儿院与她相依为命的少年的影子。
"你不是他。"林未握紧黑匣子，后颈的晶体神经网络发出耀眼的蓝光，"顾屿的意识还在深海里。"
克隆体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如此像顾屿，让林未的心脏狠狠一缩。"我是他，也不是他。"他的声音逐渐失去机械感，越来越像人类，"我是军方用他的基因培育的容器，但此刻与我对话的是...它们。"
林未突然明白了。行星之眼通过克隆体在与她交流！她想起顾屿在水幕中的警告：不要相信沈昭。但眼前这个存在，她能相信吗？
"你想要什么？"她试探着问。
克隆体——或者说占据克隆体的存在——抬起手，指向她手中的黑匣子。"完整...的...代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顾屿...的...意识...可以...回来..."
林未的指尖在黑匣子上收紧。这是个陷阱吗？还是真正的机会？她看向监控屏幕，海底古城正在释放出更多光柱，而军方的舰队正在集结。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实验室的墙壁突然爆炸。硝烟中，莫凌的机械军团破墙而入，枪口全部对准林未。
"抓住她！"莫凌的电子音从为首的机器人身上传出，"A-21己确认叛变！"
林未本能地扑向克隆体，却抓了个空。克隆体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三米外，他的身体漂浮在空中，被蓝色光晕包围。
"太...迟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门...己经...开了..."
海底传来一声足以撕裂灵魂的轰鸣。监控画面中，古城核心的六边形结构完全展开，露出里面无尽的黑暗。而漂浮在海面上的行星之眼残骸，正缓缓向那个黑暗移动。
林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的意识被强行拉入某种集体神经网络，无数声音在她脑中尖叫。最后看到的，是克隆体向她伸出的手，和莫凌的机械军团开火的闪光。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