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炳文一把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混合着茶水西溅!
他须发皆张,眼睛赤红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朱棣!无耻小儿!阴险匹夫!不讲武德!
有种堂堂正正拉开阵势与本侯一战!
使这等下作偷袭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昨夜仓皇逃窜的狼狈和被张玉几乎斩于马下的惊惧,此刻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羞耻。
营盘丢了,辎重粮草损失无数,更重要的是,三十万大军的赫赫威名,一夜之间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十万对三十万,优势在他耿炳文?
现在想想,简首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大帅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几个幕僚和副将噤若寒蝉,硬着头皮劝慰。
“息怒?本侯如何息怒!” 耿炳文喘着粗气,指着城外燕军大营的方向.
“那逆贼此刻怕是在营中笑我耿炳文无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城防图前,手指重重戳在真定城上,咬牙切齿道:
“但朱棣小儿也休要得意!本侯还没输!
真定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城内尚有数万可战之兵!
只要本侯闭门不出,坚守城池,他朱棣纵有十万大军,又能奈我何?
他敢强攻?哼!本侯守城的名头,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耗!跟他耗!耗到他粮草断绝,耗到朝廷援军西至!
到时候,本侯定要亲手剐了这逆贼,以雪昨夜之耻!”
话语中充满了困兽犹斗的狠厉和倚仗坚城的笃定。
他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做一只咬死牙关、绝不露头的铁乌龟!
与此同时,燕军大营内。
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朱高煦嗓门最大,拍着大腿,唾沫横飞.
“陈寒!你小子行啊!那主意,绝了!
你是没看见耿炳文那老匹夫跑的时候,连头盔都跑丢了。
跟个光屁股兔子似的!哈哈哈!” 他用力拍了拍旁边脸色还有些发白的陈寒,差点把陈寒拍得背过气去。
陈寒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心里吐槽:“您老人家是痛快了,我可是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在战场上了”
但面上还得挤出笑容,谦虚道:“二殿下过奖,都是王爷洪福齐天,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提了一嘴。”
“陈小友过谦了。” 姚广孝捻着佛珠,难得地开口。
“此计虽险,却正中耿炳文骄矜自大之要害。
以雷霆之势破其胆魄,毁其根基,一举扭转乾坤。
昨夜之功,陈小友当居首议。” 老和尚的肯定,分量极重。
朱棣端坐主位,脸上也带着一丝大战后的松弛。
他看向陈寒的目光比之前温和了许多:“陈寒,昨夜之谋,确有大功。本王记下了。”
陈寒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总算安全系数提高了一点点?
“谢王爷!谢大师!” 他赶紧躬身。
“好了,” 朱棣收敛笑意,目光扫过众将,重新变得锐利。
“昨夜虽胜,但耿炳文未死,真定城未破!
那老匹夫吃了大亏,如今学乖了,必然龟缩城内,死守不出。
朝廷后续援军,也定在星夜兼程赶来。
诸位,说说看,这乌龟壳,怎么砸开?
难道真让本王十万大军,困在这真定城下,跟他耿炳文比拼消耗粮草不成?”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点出了当前最大的困局。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强攻?真定城防坚固,耿炳文又是守城名将,代价太大,伤亡难以承受。
围困?燕军劳师远征,粮草转运困难,后方也不安稳,耗不起。
这局面,比昨夜面对三十万大军时,似乎更加棘手。
朱能皱眉道:“王爷,耿炳文是铁了心当缩头乌龟。
强攻伤亡必重,围困又恐生变。
不如分兵?留一部监视真定,主力南下,寻机歼灭朝廷其他援军?”
张玉立刻摇头:“不可!耿炳文虽败,但城内仍有数万精锐。
若我军主力南下,他趁机出城袭扰粮道,或与援军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真定不拔,如芒在背!”
朱高煦不耐烦地嚷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我说,就强攻!
堆人命也堆死他!咱们刚打了大胜仗,士气正高!怕什么!
父王,给我一支人马,三天!不,两天!我保证把耿炳文那老匹夫的乌龟壳砸碎!”
朱棣瞪了他一眼:“胡闹!将士性命岂是儿戏!”
朱高煦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耿炳文这死守战术,确实打在了燕军的软肋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角落里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那个王爷,诸位将军,大师” 陈寒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像极了课堂上提问的学生。
“既然耿老将军,呃,耿乌龟他死活不肯出壳,那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把他钓出来?”
“钓出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陈寒身上。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说下去!”
陈寒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语言:“您看啊,耿炳文他现在最大的倚仗,不就是真定城这乌龟壳吗?
他觉得只要缩在里面,咱们就拿他没办法。
但他总得吃饭吧?城里那么多人,粮草总有耗尽的一天吧?
就算他囤得多,他就不担心咱们把他的援军先吃掉?
或者咱们能不能故意示弱,露出个破绽,假装要撤退,或者分兵去攻打其他地方?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他越说思路越顺,结合脑子里那点历史碎片和兵法常识:“比如,咱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做出要绕过真定,南下攻打兵力空虚的其他州府的姿态?
或者假装因为粮草不济,军心不稳?
耿炳文他刚吃了大亏,肯定又惊又怒,急于找回场子证明自己。
如果看到咱们露出破绽,他会不会忍不住想出来咬一口?
毕竟,他要是真能击败咱们,哪怕是小胜,对他在朝廷那边也是大功一件,能挽回不少面子啊!”
姚广孝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陈小友此计,攻心为上。
耿炳文新败,心中愤懑,急于雪耻,又恐朝廷问责。
若见我军露出疲态或分兵他顾,其心必乱。
乱,则易动。动,则有机可乘。
此乃引蛇出洞之策。”
朱棣猛地一拍桌子,吓了陈寒一跳:“好!好一个引蛇出洞!
陈寒,你这脑袋瓜里,鬼点子倒是不少!
先斩首,再钓鱼,你这狗东西,天生就是当反贼的料!”
他这话带着几分戏谑,但更多的是欣赏。
陈寒:“……”(王爷,您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朱能也抚掌道:“妙计!示敌以弱,诱敌出战!
只要耿炳文敢出城,野战之中,我燕军铁骑定叫他来得去不得!”
张玉眼中也燃起战意:“末将愿为先锋!此次定要摘下耿炳文老匹夫的首级!”
朱高煦更是兴奋:“钓鱼?这个好!父王!让我当鱼饵!我保证演得像!
保管把那条老乌龟不,老乌龟王八给钓出来!”
朱棣看着帐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望着真定城那高耸的城墙,仿佛己经看到了耿炳文被钓出乌龟壳的狼狈模样。
“耿炳文,你以为躲进龟壳就万事大吉了?”
“本王就让你看看。”
“你这龟壳,本王不仅要砸碎,还要把你从里面钓出来,炖汤!”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传令!全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依计行事!给本王好好钓鱼!”
“遵命!” 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帐内,唯有姚广孝,捻着佛珠,低垂的眼皮下,目光幽深。
他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贫僧这屠城之计,看来暂时是用不上了。善哉,善哉。”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