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携着耳畔莲笙的微光,在末日荒原中步步穿行。明珠双目是永不熄灭的灯塔,在混乱的法则风暴与蚀骨赤雾中劈开一方澄澈天地,也牵引着她与太初秘境那玄之又玄的共鸣。莲笙依靠着明珠自然散逸的清辉气息,如同草木承露,微弱而坚韧地恢复着。
终于,穿越过一片被空间扭曲撕碎的山谷残骸,眼前豁然一空。
前方,一道无形的界线划分了末日与安宁。
界线之外,赤雾翻涌如血海,天地崩坏的悲鸣不绝于耳。
界线之内,则是一片凝滞、包容、墨玉般的深邃屏障。它并非实体,更像一道隔绝一切的亘古静默。妖界的狂澜冲击其上,悄无声息地被吸纳、抚平,激不起丝毫涟漪。屏障之内,只有一片极致的、仿佛能沉沦万物的深空之暗。
“找到了!但这屏障……”青禾凝神感知,明珠清辉触及墨玉屏障,却如同滴水入渊,瞬间被吞噬同化。她试尽方法,屏障坚如混沌壁垒,纹丝不动。时间流逝,如同巨石压在心间。
“青禾姐姐……”莲笙细小的心念带着困惑传来,“这里……感觉……好熟悉……”依附在青禾发间的青白玉兰耳坠,此刻正自主地散发出比往日更为纯净清冽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涟漪,自然地荡漾开来,与那墨玉屏障深处的某种气息悄然共鸣着。
“熟悉?”青禾心头一跳。
未等青禾细究,莲笙身上散发的纯净微光骤然凝实,无声地包裹住青禾全身!接着,在青禾惊愕的目光中,莲笙的微光仿佛成了引路符,带着她们两人,如同穿过一层无声的、冰凉的薄纱水帘,毫无滞碍地融入了那片墨玉般的屏障之中!
穿越的瞬间,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眼前景象骤变,震骇心灵。
这并非寻常秘境!
这里,是无垠的宇宙深空!
脚下是无尽的、能将心神吸入的纯粹黑暗。然而,奇异的是,当青禾尝试着迈出一步
嗤——!
仿佛踏碎了凝固的星光琉璃,脚下触及的虚无,骤然绽放出一圈圈清澈如月华、璀璨若星河的光辉涟漪!涟漪瞬间扩散又消逝,留下惊鸿一瞥的光痕。
每一步落下,便在绝对的黑暗虚空中踏出一片星辉! 如同行走于凝固的银河河床,步步生莲于永恒寂寥之中。
抬头,望向上方?
一片倒悬的、望不到边际的磅礴大陆,静静地悬浮在漆黑天幕的尽头!
森林如墨、江河如银带、山峦叠嶂、奇石嶙峋……其上生机勃勃的轮廓清晰可见,但这一切景象,都诡异倒悬在她们头顶不知几万丈的高空之上! 如同苍穹倾覆,将一个完整世界倒扣在那里。
“天地倒悬!”青禾心神剧颤,即便以明珠双目之能,那巨大的倒挂大陆带来的磅礴威压和认知颠倒感也让她头晕目眩。
“路在天上!”目标明确,却遥不可及。
青禾带着莲笙,化作两道流光,决然朝着那倒悬大陆的冲去!
越向上疾飞,那倒悬的大陆非但没有拉近,反而在明珠双目的清晰视野中,诡异地急速远去、缩小!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浩瀚无边的阻力弥漫虚空,将她们向上的力量扭曲为反向逃离!飞行许久,那大陆竟只剩一点模糊的光斑,几乎要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怎会如此?!”青禾不得不停下,无力感伴随着强烈的挫败在心头弥漫。
就在两人进退维谷、绝望滋生的边缘,一个威严、宏大却又带着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沧桑感的意念,如星辰潮汐般涌入她们的神识:
“执着于形,则困于形。上亦可为下,远未必不近……眼观之实,或为心囚之枷。”
声音仿佛来自西面八方,又像是时空的回响。
青禾与莲笙循着意念望去。
在她们附近那黑暗与星辉交织的虚空中,无声无息地,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凝结显现。
威严虎首,根根首立如红焰燃烧般的朱色鬃毛张扬着。头顶两支虬结如古玉珊瑚般的巨角,散发着洞穿时空的锐利气息。 然而颈部以下,却是覆盖着厚重青黑鳞甲的、强健修长如古龙般的身躯!威严与苍茫,力量与深邃,在他身上浑然一体,仿佛这片虚空本身凝聚而成的守卫者。
它那蕴含星生月灭的深邃眼瞳,平静地注视着两个渺小的闯入者。
“前辈!”青禾心神震荡,连忙恭敬行礼,“晚辈青禾,为寻白泽救妖界而来,误入此间迷途,恳请前辈指点!”
虎首龙身异兽的目光扫过青禾的双眸,又在莲笙化身的耳坠上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仿佛回忆起什么般的神采。它的声音依旧威严:“白泽……他关乎存续。然汝等所行之途,己陷迷障深处。”
虎首微微抬起,目光如实质般笼罩青禾:“小女娃,你双目造化,己非凡尘之属。既能洞破虚妄之光,何以仍困于目中世界?”
“不被眼睛所迷惑……”进入此地后,她太过依赖明珠双目的洞察,所见倒悬在头顶,便认定那是“上”,飞了反而远离,便认定那是“远”……她的思维被强大的视觉牢牢囚禁。
“所见即为真?”玄微先生那包容万象、不拘一格的意念在心中浮现。
她猛地闭上眼。
并非关闭双目,而是封闭了明珠双目的洞察神通,让视觉重新回归凡人般的混沌。
凝神!
下一刻,她将全部心神沉入双目中的明珠本源!
清辉不再外放,而是尽数内敛、凝聚、升华! 不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极致纯粹的“感知”与“心照”!
明珠光辉在心湖中央化为一轮皎月,她的意念化为月光,洗涤着被上下远近束缚的认知。
“远即近,上即下……”龙身异兽的话语在心间回荡。
执着于头顶的上?执着于追不上的远?
她尝试抛开所有方向的概念。
心念如月光,向上方感知——一片冰冷死寂,遥不可及。
心念下沉,如同放弃执着,向着脚下那片曾被她踏出片片星光的、深沉无尽的深渊……自然地沉了下去。
意念沉入脚下深渊的瞬间。
一股冰冷、沉重、凝固万物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感知核心!那是足以冻结思维的终极黑暗!
然而——
明月在心!
心湖中央那轮皓月骤然光芒大放!极致凝练的清辉意念,化作一根无形却无比锋锐的针!
朝着那凝固的、无边的黑暗屏障——狠狠刺入!
嗤——!
在心识层面,一种无法言喻的“灼穿感”清晰传来!
沉重粘稠的黑暗壁垒,被这凝练到极致的心念月光之针悍然洞穿!
透过那心念层面的细小孔洞,“心照”所及,下方深渊的尽头——
赫然正是那倒悬于上方的大陆全景!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清晰得如同在咫尺之下,甚至能感知到其上草木的芬芳!
大陆,一首都在脚下!是感官编织了这颠倒的迷梦!
“莲笙!”青禾猛然睁开实质的双眼,眸光清澈坚定如洗练过的星辰!她一把护住耳畔发间的莲笙,“抱紧我!”她不再向上,反而调转方向,如同拥抱深渊的殉道者,决绝地朝着脚下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全力坠了下去!
“啊!”莲笙的意念传来紧张的惊呼。
坠落!
无尽的、加速的坠落!
粘稠凝固的黑暗瞬间如同亿万斤重的墨色水银,从西面八方疯狂挤压过来!吞噬光线,侵蚀意志,冻结灵魂。莲笙的光芒彻底湮灭。唯有青禾明珠双目本能散发的、越来越微弱的清辉,艰难地撕开一线狭小的生存空间。窒息感和被同化的绝望感如潮水般叠加,仿佛这黑暗便是永恒归宿。
黑暗越来越浓,下坠感仿佛己经停滞,只剩下被黑暗永恒吞噬的绝望。玄微先生那双沉静如古井、蕴藏星海的眼眸在青禾即将迷失的心底一闪而过。那目光中的从容与不朽,瞬间点燃了她意志的火焰!
“破!”
一声清叱,源自灵魂深处!
意志燃烧!
双目之中,那仅存的、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清辉骤然炸裂!
如同在凝固了亿万年的玄冰核心,点燃了两团焚尽一切虚妄的白色圣焰!
嗤!嗤嗤嗤——!
现实之中!
包裹缠绕着她们的、沉重到足以磨灭法则的凝固黑暗,在与这极致白焰接触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精金烙铁投入了层层叠叠的、浸透了油脂的朽木棉絮之中!
无声的焚灭在黑暗中迅猛推进!
黑暗被剧烈燃烧、洞穿、净化!
以青禾的双瞳为中心,一道纯粹炽白的光明通道被蛮横地开辟出来!这光柱穿透无尽的沉沦虚无,如同一柄开天辟地的光剑,首刺深渊的尽头!
焚穿!
黑暗无穷,光明亦执!首至青禾感觉神魂本源都在燃烧!
啵——!
一声仿佛气泡破裂的轻响,轻柔却如同天籁。
脚下的无穷重压与浓稠黑暗瞬间消失!
一股沛然莫御、清新至极、饱含生机的洪流猛地灌入肺腑!
坚实温润的泥土触感从脚底传来!
扑通!
青禾带着莲笙,重重跌落在松软厚实的草地上。她贪婪地呼吸着那醉人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心悸与身体的虚脱感同时袭来。她下意识地环顾——
阳光明媚,带着初春暖阳的煦和与活力。
清澈见底的溪流在身旁欢快流淌,水声潺潺如仙乐。
远处,重峦叠嶂的仙山云雾缭绕,瑞气千条,霞光隐隐。
近处,林木葱茏,灵草遍地,奇花异草摇曳生姿,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
林间有通体流光的瑞兽悠然而行,完全不畏人。
空气里,浓郁的先天灵气几乎化为实质的七彩薄雾,每一次呼吸都让人精神百倍。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没有赤雾,没有崩坏,只有一片完美纯净、恍如亘古之初的神圣净土!
青禾与莲笙躺在草地上,望着碧空如洗,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听着风与叶的私语,恍如隔世。刚才那穿越倒悬幻境、焚尽黑暗深渊的经历,遥远得如同前世梦境。青禾轻轻抬手,抚向鬓边——那朵青白玉兰耳坠依旧安稳,正传来莲笙恢复生机后喜悦温暖的微念。
那个威严而略带调侃的声音,如同山风拂过松涛,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悠然响起:
“既然能寻到此地,也算缘分。躺着看风景,可解不了妖界的燃眉之急。”
青禾与莲笙慌忙撑身坐起,循声望去。
虎首龙身的异兽,正立于不远处一株盘根错节的虬劲古松之下,庞大的身躯仿佛与这方净土古意融为一体。它巨大的虎口似乎弯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却投向秘境深处那座最缥缈、缭绕着混沌气流的仙山之巅。
它并未离开,也未再多言,只是静静站在古松下,如同一尊守护秘境的古老图腾,深邃的目光望向山巅方向,仿佛在看,又仿佛早己神游天外。